四川盆地的千年玄秘:破东风之瞑城_麦灵【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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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色凤凰鼎

  “我那时还只二十五六岁吧,刚到云南,语言也不通,吃东西也不习惯,幸好我还算机灵好学,再加上是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相貌也不差的金发小伙子,见人总带着微笑,也从不把那门子陌生的宗教强加在纳西人和藏族人的头上。无论怎么说,虽然当地人见我的眼光多少带着些防备,但他们的血液里天生是豪爽并且好客的,一来二去,我这个经常上门拜访送些西洋镜有趣玩艺的年轻洋人渐渐地与他们交上了朋友。我大概也天生喜欢这里的雪山、草原还有海子,越往西往北走越是心醉神迷。那一年夏天,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中甸,恰恰便遇上了你们所说的十六年一度的赛诗会。”  “这赛诗会嘛,渊源究竟自何处因何而来我也不清楚,但就我所知,这之前至少已举办过十几届。总是每过十六年,逢藏历的六月初六,这赛诗会便开始,自该日早上日出之时起,赛至第三日傍晚日落之时而终。地点有过几次变化,先前都是在大地方,像拉萨呀、玉树呀。后来却不知是从哪一届起,移到了云南迪庆的中甸,从此再也没有变过。这中甸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嘎丹松赞林寺,又名归化寺,是黄教的大寺庙。莫说在云南当数第一,就算是在整个藏区也算是排得上字号的。每逢十六年,这依山势而建的松赞林寺的大门前一百米处便会搭建起气势恢宏的舞台,四面八方的僧俗尼众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登高而望,尽皆为了一睹这难得一见的赛歌盛会。我那一年的运气实在妙不可言,刚巧在六月初五那一天到达中甸,既听闻有这样的大场面,哪还有不去的道理?于是这一晚跟着一个叫格桑美多的藏族汉子提早去占位子,却不料到现场一看,啧啧,早已是人山人海。原来大家都知道第二天人多位挤,都聪明得提前下手。幸好格桑有些门道,再加上我出手大方,好不容易找到个靠前的位置,这一夜就在广场上睡了个露天觉。”  “要说那赛诗会,虽然向来在藏地举行,但从来没有民族上的限制。无论是藏是汉,是蒙是回,甚至于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但凡自觉歌喉出众可以一拼天下的,都可报名参加。优胜的条件也极简单,哪一位歌者最能获得全场最多持续时间最长的喝彩声,那便是当届的冠军。话虽如此,却还是有裁判,一共九位,都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人物。其中设一位总裁判官,大致也就是衡量民意并且做出最后决断的。那一届的总裁判官可了不得,竟然请到了大土司云丹贡布。当地人议论说,就算最后拿不到冠军,但凡得到贡布土司的赏识,被选到土司府第里做个乐班的成员也是好的,一家子从此便可吃穿不愁。话虽如此,毕竟第一名的桂冠颇令人心动,我也尤其好奇在那三天里唱歌唱得最好的人到底能得到何种奖赏。”  “正想着呢,便有人出来宣布,这一届的优胜者将获得如下物品。大约是牦牛100头、牡马和牝马各100头,再有青稞谷物若干石,玉帛若干匹。另有一样奖品颇为奇怪,说是可以获准觐见‘黑色牦牛守护神’,并且可以获得‘五色凤凰鼎’的神圣9分钟。宣布这话时,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庄严肃穆的神情。我好奇地问四周的人什么是‘黑色牦牛守护神’,什么是‘五色凤凰鼎’,闻者无不瞪大眼珠子对我摇头,让我噤声。我也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他们不知道还是不肯说或是不能说。”  听到此处,范文嘉接口问道:“‘五色凤凰鼎’?后来你见过这东西没有?”  顾彼德连连摇头:“当然没有。人家说,这是神物,绝不是普通人能见的,就算见着也会折损阳寿。除非真能得到大家公允,拿到十六年一度的赛诗会桂冠。”  “那么说那一届的冠军最后是见到‘凤凰鼎’的了?”  顾彼德仍是摇头:“这个我可不知道,也许是见到了的吧。那一届说来蹊跷,原本冠军都已经板上钉钉了,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嘿嘿……”  这洋人说中国谚语确实说得挺溜。我忍不住有些想笑,却见范文嘉和苏柏然都是一脸严肃,似乎颇有些紧张,便又聚精会神地听那顾彼德讲下去。

  红衣喇嘛

  “那一届的赛诗会,进行到第二天局势就已经变得很明朗。前边的参赛者一个又一个败下阵去,唯有一个年纪轻轻的穿着红色僧衣的喇嘛,那一口漂亮的嗓子呵。”顾彼德闭了眼,语调缓慢,仿佛是正沉醉于耳边忽然响起的无声之歌,半晌,舒出一口长气,“这么多年了,我总是能记得那喇嘛的歌声。他盘着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眼,尽管四周闹闹嚷嚷,他却仿佛是在深山寺院独自一人入定般静谧。稍过一会儿睁开双眼,唇角边微微带着笑意,但却几乎看不出动弹与翕合,然后便有极轻微的歌声从他胸腔深处发出。先是像一只蜜蜂,嗡嗡地在我耳边萦绕,很快便成为一群飞来飞去的昆虫的鸣叫,却是每一只都携带着自己的乐器,有竖琴,有长笛,也有低音提琴。怎么说呢?就好像他一个人的胸腔里容纳了一整支乐队,也有歌手本人,他独自歌唱,他同时也为自己伴奏。我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表演,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动不动地望着台上那个身穿红色僧衣的年轻喇嘛。无比美妙的乐曲从他身际发散出来,如同一道佛光将他笼罩着,也如同一道磁场,吸引着台下的评委、游方者、手工匠人、姑娘与大嫂、僧人与道士、商人以及马夫,包括云丹贡布土司本人。”  顾彼德又一次摇了摇头,并未说话,但所有人仿佛都听见他的耳语声:“那实在是我生平从未体验过的神奇感受呵!”  范文嘉却突然问道:“那个穿红衣的喇嘛,长得什么模样?”  顾彼德想了想:“他的声音我记得很深,长相嘛,反而有些模糊。总是很年轻的样子吧,顶多20岁出头,浅黑色的皮肤,眼睛极大极亮。其他的,没什么印象了。”  “那,他手腕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印痕?”  顾彼德笑了出来:“范小姐考我眼力哪,他一人在台上,相隔距离又远,他的僧袍袖子又长……”刚说到这儿,却忽然微微一震,淡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惧之意,“范小姐你,为什么会……”  “那就是了。”范文嘉冷静地点头:“他的僧袍袖子虽然长,但穿上肩的却只有一只,另一只臂膀是光着的,你事实上看见了他的手腕,只是当时只被他的歌声吸引,那道原本形状很特殊的印痕并没有在你脑海中形成一个明显的概念。但是刚才被我这么一提醒,你忽然就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道印痕,是一只小小的红色凤凰。”  那外国人瞪着她,半晌方点头道:“正是如此。范小姐你怎么会知道?”  范文嘉叹了口气:“我们一直在找这个人,只是一直没找到,而且我想,可能我们永远也找不到了。算了不说这个了,顾先生,您请继续讲,后来那个年轻喇嘛究竟怎样了?”  顾彼德定了定神,接下去讲道:“那年轻喇嘛一出来,立刻技惊四座,其他那些参赛者跟他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没得比。所有人都想,这下子不用比了,看来不需要等到第三天比赛结束,云贡土司就可以宣布那一届的桂冠非他莫属。那个神神秘秘的‘五色凤凰鼎’的九分钟看来也一定会归属于他。但第三天,事情却突如其来地起了变化。”  “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台上那年轻喇嘛闭目垂首,一语不发,一副置身物外的样子。再也没人上台参赛,谁都想着还是不要露丑的好。评委和台下众人都议论纷纷,都说不如提早颁奖,反正也没得看了,耽搁大家的时间。唯有云丹贡布土司一言不发,偶尔抬眼向远处望上一望,仿佛是在等什么人。再捱过一会儿工夫,果然就有一个中年男子搀扶着一个大约六十来岁双目失明的老人上台来,那老头儿极枯瘦,穿着一件显然不合体的阔大藏袍,走起路来一步三喘。众人都觉得奇怪,我也纳闷哪,心想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到这儿来干嘛。蹊跷的是,那贡布土司一直紧绷着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这就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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