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座凤鸟尊
“那就是第三座凤鸟尊!” 是范文嘉的声音。她苍白的脸上闪现出一丝被日出之光映照出的绯红,双眼因恍然大悟而闪闪发亮。她孤零零地站于众人之外,直直地指向苏柏然。 “没错,A图是雄凤鸟尊,C图是雌凤鸟尊,但B图并不是第三座凤鸟尊。那是你,只能是你,苏柏然,你的手指上有那只凤凰!” 柏然抬起左手,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只一刹那,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与范文嘉相类似的表情,那是另一种顿悟。这个古怪而巨大的迷局,他忽然间豁然贯通。 柏然,用最快的速度奔向明允原本所在的位置,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将明允推开。 就在这一刻,一轮冷冷的红日跃然而出。 此后发生的一切,正如一年前曾在德格的印经院所曾经历过的一样,并非同样的情形,而是类似的时光被停滞的错乱感。我飞身事外,冷眼旁观,然后视线从那座小小的峰顶开始神游太虚。那一个黎明时分的太阳光线仿佛被分割成为可以数清的数份,各自被环绕在亚拉青波四周的雪峰们所吸纳。而其他的亮光则冷冷清清地射向峰顶,将雄凤鸟尊、柏然以及那片柴火燃尽后的坚硬空地纳入怀中。并不强烈,也不太耀眼,但却呈现出某种奇异的颗粒状。我看见柏然仰起脖子,脸上充满好奇之色。他的那只左手正以某种不自然的姿势在半空中凝固着,那束光准确无误地照耀着它,一只极小但极鲜艳的凤凰图案正从他的肌肤上跳跃出来,一瞬间亮得刺眼。 然后便有奇迹发生。那片无人立足的坚硬空地仿佛有轻微的震颤,阵阵余波直荡进脑子里来,令众人立足不稳。片刻功夫岩石便开始下陷,速度缓慢而绝不迟疑。大约有一平方米大小的坚硬岩石在轻微的轰鸣声与震颤中陷落。稍顷,被陷落的一切重新稳稳地升腾而起,我们寻找了一整年、钱可凡寻找了半辈子的雌凤鸟尊昂首挺立。 双翅高举,长尾披垂,如同一只戴上花冠的凤凰。与雄凤鸟尊的区别却极为明显,一来背上没有那只小凤鸟,二来矮了一小截,高度不到20厘米。还有第三点,雌凤鸟尊色泽墨黑,大雅无光,那绝不是一尊青铜器。 未等我们走近细看,异像再显。雄凤鸟尊脊背上的小凤鸟忽然开启,柏然手指上的凤凰光影正投射而入,却转眼弹射到雌凤鸟尊上,继而再度弹开,以某种闪电般的速度直入云层。攸忽来去,就如同是活了一般。 柏然,虚眯着眼睛,对这个从自己的手指上生长出来的东西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更加不可思议的异像仍在继续发生。围绕着亚拉青波的六座雪山原本只在晨曦中隐隐显露出山形的轮廓,此时骤然清晰出来,悬挂在半山腰以及峰顶的云层飞速退去,卡瓦格博、玉龙、哈巴、仙乃日、夏诺多吉、央迈勇,犹如六位威风凛凛的天神,正逐一被信使从云遮雾罩的天庭邀请出列,直至面目清晰,瞬间便是光华灿烂的亮金色,极炫目极华丽,如同六座赤金打造的天上宫阙。 多吉卟嗵一声跪下,双手合十匍匐在雪地上。 眼前闪烁着无数亮点,也不单单是金色的了,斑驳陆离而五色斑斓,仿佛世间所有的颜色一古脑全都倒进了我的眼里。我眼前一黑,竟然站立不稳,只得趔趄着坐下,仍是只顾着仰头观看。赤红的天空中光线缠绕,如同被闪烁着萤光的丝层层绑缚。再过片刻,竟然呈现出一副清晰的图形来。 (如图) 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绚烂亦最漫长的一瞬间。对于身处其中的柏然来讲,时间或许是另外一种概念,但我不得而知。无论如何,当我仰起头如痴如醉地望着赤色天空中的跳跃光线时,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神游物外”的*。我记得七岁那年,曾经与父亲在北京的德胜门楼下看过一场盛大的焰火会,彼时所感到的震撼大约与此时有些相似。但幼年时但凡精彩绝伦的景象或游戏总能引发欢呼,与此时睁大双眼的心醉神驰并不能相提并论。天地间仿佛真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独自看着天堂与尘世交界处的魔幻表演,灵魂已然出窍。然后,等那漫长岁月尽数过去,我终于稍稍清醒过来,陡然发现,天空已一片亮白,陆离斑驳的光线已经消失,六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巍然挺立,我所置身的亚拉青波犹如苍茫海洋中的孤舟,只在颠沛起伏的浪谷中冒出一星半点干燥的陆地。我坐在甲板上,头晕眼花。 慢慢地回过神,才发现众人皆如我一样跌坐在地,文嘉如此,纨素如此,这场奇观的引发者之一苏柏然也如此。唯有盲老人安多立于一隅,枯干的脸上大有万事就此了断之后的空荡感。 那一雌一雄两只凤鸟尊,却仍旧完好无损。 而柏然左手无名指上的凤凰印痕也回到了原位,只是淡了许多。那苏家大公子满头是汗,脸色也略带一些苍白,大约有些虚脱。纨素赶紧烧了壶热奶茶,柏然匆匆灌下几口,极深地喘了几口气,脸庞上稍稍有了些红晕。 “这倒也真奇了。我手指上这个……凤凰。”他笑着说。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将最后看见的那个图形勾画出来。 “这个又是什么意思?下一条线索?”他自问道。 另一边陆天虎已将雌凤鸟尊抱了过来。看来这玩艺着实不轻,竟令到那壮汉子也鼓足了力气。白若栩第一个凑上去看,更用指关节轻敲,发出非金非玉之声。这家伙竟然随身带得有放大镜,此刻掏出来仔细辨识纹理,半晌,说出一番话来。 “这的确不是青铜所铸。奇怪呵,我一直以为,如果世上真有另一只凤鸟尊,定然与这雄凤鸟尊是一对,也应铸于同一时期,因同一事件所铸。现在看来我不过是只井底之蛙。就看这雌凤鸟尊的材质,我就已经哑口无语。枉我研究商周古物这么多年,这玩艺儿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点眉目也没有。” 范文嘉也敲了敲尊身,眉头微锁,点头道:“白伯伯说得没错,这只雌凤鸟尊的材质确实颇为怪异,且不说商周两代没见过,其他朝代只怕也没怎么出现过。我的一位在西安的师长素来对古物材质很有研究,也许可以带过去请他帮忙瞧瞧。” 白若栩眼中精光闪烁:“可惜这只尊缺了背上的小凤鸟。否则这会儿咱们就可以看到和那‘鸿渐于陆,利涉大川’相对照的那八个字了。依照我的预感,那八个字一定会是解开商末巨变的真相的钥匙。可惜可惜,现在到哪儿去找那只消失了的小凤鸟。” 一边叹息着,一边仍旧爱不释手,不停地用放大镜细看雌凤鸟尊的暗纹。 而我的一门心思却忍不住缠绕在方才的天界异像之上,便禁不住指着柏然笔记本上的图案提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柏然苦笑:“你真当我什么都懂啊?” 他也叹口气,再喝一口酥油茶,眼皮子微微地耷拉了一下。 “也许……”他忽然抬起头迟疑着说:“有一个人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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