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雪峰
空气中有一种被抽紧的压迫感,所有人都望着柏然,他仿佛有些手足无措。而当他开口时,我意识到很多东西其实并未经过他那数学家的头脑,而是被安多与众人压迫着,不由自主地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思维将会把大家引向何处。 “安多老爷子,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会到这亚拉青波的峰顶上来,原因就是因为亚拉青波的四周围绕着六座神圣无比的雪山吧。可是,这六座雪山意味着什么?我根本没听说过‘三怙主’。对,这一定是和凤凰鼎有关的。石头山,黑色牦牛的守护神,六座雪山……啊,我明白了,文嘉,你曾经说过,那九副失真形变图上的其中六副同心圈收得很紧,表示坡度急速上升,这很可能代表六座山坡,那六副图正是一组等高线图。只是没有具体的海拔数字,你无法判断是哪六座山峰。现在一切都吻合上了,恰好就是卡瓦格博、玉龙、哈巴、仙乃日、夏诺多吉、央迈勇。只有在亚拉青波的峰顶,才可以面向四周恰好看到这六座雪峰。可是,就算是了解到这一点,我手里还是没有海拔数字,没有山形图,什么都没有,我对这六座雪山一无所知。也就是说我找不到方向,那九副失真形变图,小喇嘛扎西顿珠的雕版,它们的方向应该是怎样的?可是安多老爷子你说天就快亮了,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呀。” 柏然越说到后来,语速越快,脸上终于现出焦急之色,活像是一个在大海上失去了罗盘的领航员。 天边又一次隐约出现了亮色,晨曦即将到来。 我迟疑着说:“柏然,你是说想要山形图对吗?可能我对其中一座有印象。” 他猛地朝向我,消瘦的脸上掠过某种鹰一般的彪悍。 “哪一座?”他低声喝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前几天来松赞林寺的路上,曾经有一段时间‘海因格尔’被卷入乱流差点撞机。然后,你们都看见了那片突然出现的雪峰的,其中有一座最高的主峰,被其他雪峰围在正中间的活像一位天神老爷的,我记得当时我脑筋差不多快错乱了,几乎要直挺挺地撞到那座雪峰上去,而且就算是机毁人亡可能都会欣喜万分。反正,我那时基本上可以算是神智不清。后来我把‘海因格尔’拉上去,直掠过雪峰的顶端,当时的感觉就像是从一柄利剑的剑尖上直擦过去。但我舍不得离开那里,于是盘旋飞行了差不多五分钟之久。你们每个人都神经错乱,没有任何人问我在干什么,全是一副如醉如痴的傻子相。现在我想,如果那座主峰就是六座雪山中的一座,那么我大概能把它的峰顶部分的俯视图画出来。” “你看见的一定是卡瓦格博爷爷,只有它的身边才会有那么多王妃和将军呀。”多吉激动地叫嚷起来。 我必须一试,哪怕多吉的判断根本是谬误,或者说,当时我们看见的原本就是幻景。好在我曾在飞行大队里学过俯视图的画法,于是凭着脑袋里的记忆匆匆开工。很快将草稿画成,满脸窘迫地交给柏然。我不是嫌弃自己画得不好,而是害怕我的判断以及记忆出了问题,甚至因为影响了柏然的判断。时间的确不多了,天边外的亮云一丝一缕越积越多,就快日出了。虽然不知道日出时将发生什么,但我们大概已经来不及回头了吧。 苏家大公子只能硬着头皮断定找到了他的罗盘。他这样解释道:“我只能把这看成是一个早已设计好的迷局,也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关。它的构成是六座雪峰以及三座凤鸟尊。对,文嘉你也说过应该会有第三座凤鸟尊。现在,少华给我的图让我能够从这六副等高线图中找到对应的,没错,就是这一副。”他指着右下方的一副图说道:“它的中心部分的等高线画法和少华的图是最像的,虽然不敢说是一模一样,但那多半是少华草草画成的笔误。也就是说,有了卡瓦格博当座标,我们可以立刻找到雄凤鸟尊的大致方位。” 他抱起雄凤鸟尊,直直地走向多吉所在的位置。多吉赶紧让开,满脸困惑的神色。我敢说,他完全没听懂柏然说的任何一句话。 “亚拉青波的峰顶很狭小,有意思的是,它甚至很方正。”柏然一边将雄凤鸟尊放到地上,一边站起身来继续他的解说:“我可以将它看成另一副三阶幻方图。在它的远处围绕着六座雪峰,它们与亚拉青波的实际距离忽略不计,只将它们的方位投射在这副三阶幻方图上。实际上,这是又一次失真形变,但它们必须发生,因为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他自嘲道:“唯有这样,我才可以告诉自己,那里是卡瓦格博,而这里就必须是雄凤鸟尊。” “那么雌凤鸟尊应该在哪里?或者说,凤凰鼎应该在哪儿?”柏然的目光望向仍在燃烧的火堆,“就是那儿,只能是那儿。快,少华!” 他的语音未落,我发现自己已经扑到了火堆上,白若栩和陆天虎也扑了上来,当然还有困惑不解但满腔忠诚的多吉以及苏家大公子本人。我们七手八脚地将柴火弄到一边,明允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残烬之下,是一片坚硬如铁的岩石。 我极度失望地大声喊叫起来,空气已经变成半透明的青灰,每个人的脸都显出颓唐的灰败之色,我几乎已经清晰触摸到了日出时的冰冷温度。 白纨素指着天边颤声叫道:“太阳出来啦。” 我们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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