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田一郎
“陆天虎暗中展开了调查,最终得到了白若栩的真实身份。这个自称商末青铜器专家兼《易经》解析者的男人来自日本,原名深田一郎。他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文史学科,当年师从东洋考古学创使人原田淑人,对中国风俗学与服饰学钻研甚深。20年代初叶,深田一郎在一本无意中得到的日本民间古籍中隐约探知到殷商末年的秘密。几年之后的1925年,他随原田淑人赴中国参加‘东亚考古学会’的发掘工作,后因与导师政见不同而分道扬镳。” “事实上,深田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军国主义者,但考古学家的身份暂时掩盖了他的真面目。同样是在1925年,深田一郎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白姓孤女,他向她隐瞒了自己的国籍,自称是沈阳人,以后更跟随养女改姓为‘白’。在此之前的1879年,雄凤鸟尊在洛阳庙坡出土,虽然之后很快再次失踪,但有关它的记载已经引起了深田一郎的高度关注。从那以后他带着白纨素自北而南,暗中跟踪凤鸟尊的线索,最终定居于云南丽江。再往后,也就是我们三人的自投萝网以及他的‘仗义相助’。待陆天虎讲到这里,文嘉之死的碎片终于在我的脑海中拼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 “我猜想,文嘉原本下定决心与她所尊敬的‘白伯伯’一同离开立方体,向世人证实瞑城的存在并且揭开青铜王朝的真相。正是她解开了第35卦‘晋’卦的秘密,这一点令深田一郎欣喜若狂。然而到最后关头,不知是出了怎样的状况导致深田的真实身份败露。或许是深田一郎在大喜之下不慎透露出他与原田淑人的关系也不一定,当年文嘉在日本留学时,恰好就是师从这位原田教授。之后或许文嘉更多的试探过他,并且利用某种智慧令得深田一郎的阴谋无所遁形。我曾向她提起但并没引起她十分在意的警告惊醒了她。她决意不能让这位曾令她尊敬不已的‘白伯伯’重返地面世界,两相拼斗之下,深田毫不犹豫地将她掐死,然后狠狈逃离了立方体。” “这很可能就是范文嘉之死的真相。只是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文嘉与深田一郎都已不在世上,便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证实。至于为何深田逃出瞑城之后半月会离奇毙命于十二桥,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线索来。” “无论如何,很显然深田一郎还没来得及向他的祖国透露立方体的秘密。这个封存了3千年的故事,如今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根知底,连陆天虎也只知晓一二。另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是明允,在今后的漫长岁月中,只有地底的那些人偶会听他诉说帝辛、妹喜己、箕子以及箕子之女的事迹。如果我保持沉默,就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格桑花丛中的石头项链
“等到那一年积雪消融的季节到来,我和陆天虎又去了一趟德格。我们去了印经院,想找到当年的小喇嘛扎西顿珠。文嘉曾经说,她还有许多想要解开的谜,其中有好几个是与这位小喇嘛有关的,也许我是试图帮她完成未了的心愿吧。印经院里印制经文和描漆绘画的僧人大多还记得我,纷纷向我打听你和文嘉的消息。我不知该如何说,只能闭口不答。而当我问到扎西的下落时,僧工们也摇头表示不知道。一个曾经教我分辨‘阿交如交’的漆僧告诉我,当年带我们穿越雀儿山和新路海来到这德格小城的向导尼玛已经在1940年年初参加了夏朗刀登的队伍,同一个月,负责柴火的年轻喇嘛扎西顿珠不告而别,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之后我信步来到1937年夏天曾听扎西唱歌的那座河畔小楼,这幢朱红色的藏式碉楼早已烧成了一片废墟。我记得小喇嘛的师傅翁江扎西活佛曾要求弟子在离开德格之前一把火烧掉他曾偶居的那幢小楼,现在看来,扎西顿珠很听话,他果然放了一把火,便将过去曾令范文嘉流连往返的这个地方变成了灰烬。” “那时已是初夏,大片大片的格桑花开满河岸,白色和红色的花瓣显得十分美丽。我静悄悄地伫立在河边,听着河水顺着山崖呜咽而过的声音。夕阳西下的时候,金黄色的余光照在小楼的废墟里,有样东西正躺在格桑花丛中耀着我的眼。那竟然是3年前文嘉送给扎西的那串坠有石头凤鸟的项链。” “凡人总是一种热爱幻想的动物。他的所有幻想都会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前进。就在1940年初夏的那个傍晚,我的手中攥着那串曾沾有文嘉体温的项链,唇边带着一缕微笑,痴痴地站在逐渐寒意袭来的夜色之中。我想象杀死深田一郎为文嘉报仇的正是这个神秘的小喇嘛,想象着正是他用一颗深褐色的珠子击碎了那个日本人的心脏。作为九块雕版的守护者,很可能他同样肩负着守护地下瞑城的使命。无论这种想象是否荒谬,此时此刻,瞑城总算是安全了。” “我的父亲和继母在重庆遭受大轰炸之前就已经明智地搬去了香港,只在浮屠关的江岸边留下了这座空荡荡的‘东禾园’。我与陆天虎分手,从此了无牵挂,孒然一身,既孤独又自在。我去过一趟丽江,白纨素继续守着她的白家小院儿,等着养父的归来。她过得似乎很平静,每天都会沏上一壶‘香一朵’,一边喝茶一边盘着腿剥鲜核桃和鲜石榴吃。可能是因为战争的关系,她的客人来得很少了,也许反而让她乐得清闲。我并没有露面,只远远地观察了她两三天这就离开。我猜想,她一直在等着你。” “我并不打算去香港与我父母团聚,只是拜托陆天虎发电报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在那之后我独自一人游历过许多地方。我从丽江出发,沿着茶马古道去了一趟拉萨,又向西行去阿里拜谒冈底斯神山,然后转向北面去新疆。最远到了一个叫做博尔塔拉的地方,跟着一位萨满教的巫师学了几个月蒙古文以及一组非常奇怪的咒语。对了,以后有机会我会跟你讲这组咒语的故事(详见拙著《2012》)。再接下来我沿着丝绸之路掉头往南走,就这样兜了一个大圈,上个月才重新回到重庆。其实我原计划是再去一趟石渠,上次我们并没有找到那座叫做‘查加寺’的流动寺庙,这次很想去看看。但是忽然间,对你的思念变得无比强烈。我记起那一年在神山‘利’的附近,我在大雪中迷了路。我牵着马,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无比慌乱。后来在那个供苦行僧修行的小山洞里找到了你,你一把抱住我,那时我心里欢喜得就像要炸开来。这几年,我不时会想到你,知道你正在空军里服役。奇怪的是,我从未担心过你的安危,可能在我心中一直坚信没有任何一架日本人的战机能够击中你吧。但从我回想起神山‘利’的那一刻开始,你对我的呼唤便仿佛越来越强。我几乎能感觉到你,睡梦中伸出手来总是试图触摸到你。于是我决定结束流浪的生涯回重庆,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到‘东禾园’来,我和你会再度相遇。” 苏柏然的故事讲完了,但我和他的故事尚未结束。在那漫长的一夜一昼之后,精力几乎耗尽的柏然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第三次跟他去一趟成都。 “我还有一个没解开的谜,我要去解开它的答案。”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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