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摸了猫咪的头部一把。
花猫发出「咪——」的叫声缩了回去。
我从地上站起来。我没有下手杀猫,我杀不下手。即使真的打算杀牠们,现在的我也无能为力。
这一趟我跑得有点远了。我想回去。
可是我要回到哪?我已经无处可归。这阵子我总是随便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场所过夜,也没跟爸爸妈妈见面。反正回到家里的话,那里有一个不是我的安住真澄在……
铁板的断片、折弯的输送管、生锈的铜板、锅子、脚踏车、电视、人形模特儿、桌子、坏掉的柜子、破裂的玻璃、玩具起重机。这些全是冰寒彻骨、面如土色、失去了未来的东西,同时每一个也都是我。
天色昏暗。太阳逐渐西下。
我拉了拉纠结在一起的长头发。放着不管它,它便留长得很迈遢,就跟以前的小松渚一样。
我用头发一口气把脸遮住,视野顿时变得一片黑暗。如果世界能像这样轻易消失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
就在我拨弄着头发把玩的时候,我想起了一首歌,一首小增以前很喜欢的歌曲,她常常挂在嘴边哼唱。那是某个英国乐团的曲子,不断反复唱着「妳美得像个天使,而我却只是在地上爬行的小蝼蚁。」这句歌词。我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这首歌。
说到这个,自从小增变成安住真澄后我就没听她唱过了。
我轻轻地哼起旋律,就像是要唱给小猫们聆听一样。
然而我的喉咙很沙哑,唱得并不好。
支离破碎的旋律消失在风中了。
6
冷不防地。
「好难听的歌。」
我吓得向上撩起头发。
「咦……?」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住真澄就站在我的眼前。一头长发集中在左侧绑了起来,身上穿着淡粉红色的POLO衫而不是学校指定的制服。短裙,白色膝上袜。
刚才那句话只有可能是她说的。她正在看着我。确确实实地。
「……为、为什么?」
我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果然是在做梦吗?
相对于思绪混乱的我,安住真澄以一副彷佛早就全盘了解、而且对我混乱的模样感到幸灾乐祸的声音悄声地说道:
「妳想问我为什么看得见妳吗?」
瞬间我打了个冷颤。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安住真澄一直都看得见我。她老早就知道我的状况了。
安住真澄一脸笑嘻嘻的,然后以嘲笑般的口吻开口说道:
「妳的手受伤了耶?」
我右手的食指突然感到一阵酸痲。
我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直视安住真澄的眼睛。在逐步西垂的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她的轮廓看起来是那么地朦胧模糊。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站着。甚至挤不出半句斥责眼前的安住真澄的话。就连终于有人跟我说话的喜悦,我也无法淡然接受。
我的身体在发抖,有一种近似恐惧的感觉。
眼前的她,看起来不再像是我所熟知的那个她了。
「妳好凄惨喔,澄澄。」
安住真澄说道。
她的声音是如此温柔,又令我惊恐异常。
「怎么会这么落魄呢,澄澄。啊啊,好可怜的澄澄喔。」
安住真澄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述说一字一句。脸上则浮现出如同圣母玛利亚的笑容。
我将口水吞下喉咙的咕嘟声响这时显得格外清楚大声。
「……妳一直都看得见我?」
安住真澄收起笑容,以冰冷的双眸回看我,我就连一步也动不了。安住真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仿佛闷不吭声的行为本身已经充分地说明了一切似的。
「妳的感觉如何?」
她对我提出问题代替逃避回答。冷酷的眼睛几乎就像是在瞪着我一样。
「……什么感觉?」
我尽可能表现出坚强、而且直接了当的态度回问安住真澄。如果不这么做我根本站不稳。
「落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妳有什么感觉?」
这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刺进我的胸口,钻凿我的心脏。鲜血滑落而下。
呼吸出现了紊乱。我觉得好可怕。两脚硬是不听使唤,好希望有谁可以来搀扶住我。我握紧拳头,只是一味要自己忍住。
「没办法得到任何人的关心,那个感觉如何?快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嘛。」
安住真澄向我逼近一步。
我跟着往后退开一步。掌心的汗水黏腻腻的,有如从不断搓揉搅拌的绞肉渗透出来的脂肪。
「得不到最亲爱的朋友们的只字词组的响应,感觉如何?明明十分喜爱大家,却得不到大家的回响,欸,妳有什么感觉?寂寞吗?不甘心吗?哪,澄澄,妳能不能用言语跟我说明?妳能把妳的感情化为言语说出来吗?」
「妳……妳是怎样,妳想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夕阳西沉的暮色黯淡地映射在安住真澄的一双大眼上。
安住真澄轻抚捆起来的毛发,像是故作忸怩似地垂放了下来。她微微垂下视线,盯着掉在脚边的超商塑料袋。
那个表情虽看似在笑,但也像是在生气。安住真澄抬起右脚踢开了那个超商塑料袋。一个便当盒从袋子里飞了出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二阶堂纮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