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理解悲伤?
「……什么啊,这意思不就是她没有感情?」
我独自喃喃自语。
「你这话就跟尼克逊说的台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哪。」
名叫一的男子感慨万千地说道。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大概是我心里想的全写在了脸上吧,他不可思议似地张大了眼睛。
「你该不会没有看过『泰迪』这篇故事吧?泰迪听了尼克逊的问题后如此回答道:『就算我有感情,我也不记得自己曾使用过。我不懂感情有什么作用。』啊,虽然叫做尼克逊,不过可不是那个杰克-尼克逊喔!」
我全然不能理解他说的话,有气无力地左右摇头。
「拜托,这是沙林杰写的耶。你居然不知道?这篇作品就收录在『九个故事』这本小说里,我建议你去找来看。没有读过沙林杰作品的青春岁月,就跟没放苹果的苹果派没有两样啊。」(译注:沙林杰即名著『麦田捕手』的作者。)
他所说的话我并没有听进耳里,我注视着春香。春香连个眉头也没皱,枪口也是继续精准地指着我的眉间静止不动。
「为什么……」
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我的那句为什么是针对哪一点提出的「为什么」。或许,是针对现在我当面所面对的一切事物也说不定。为什么生物会死,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为什么地球是圆的,为什么「Linda/Linda」会没刊登在歌词里,为什么春香会杀了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春香会挑我当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为什么……?
「原来你想知道枪杀了母亲的少女内心深处的黑暗?很遗憾的是,这段故事与你所想的那种剧情无关。」
我想知道的事情,春香全都不肯跟我透漏。
「春香……」
「明彦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春香』,老早就已经死了。我是连名字都没有取的弗兰肯斯坦的怪物啊。」
我甚至连正常回话也没办法。我,我在那时流下了眼泪。尽管我知道不可以在外人面前哭泣,尽管那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我的下嘴唇频频抽搐,如果不咬紧牙关,牙齿还会发出打颤的声响,鼻水黏稠地流了出来,眼镜蒙上一层雾气。
「对不起,明彦,我已经没办法理解那种情感了。对不起。」
喀恰,只闻击锤往下扳开的声音响起。我吸了一下鼻涕。
「喂喂喂。」
名叫一的男子打了个岔。
「难得我们有机会登场耶,不要那么快就草草结束嘛。吶,鸟饲明彦同学。我说啊,你也不想死吧?」
我侧眼看了那个名叫一的男子。黑色的身影构成了这片黑暗的一部分。
「所以呢,我们在此提供一个逆转这个局势的好康活动。这就像答中猜谜节目最后一题之前所累积的分数便会翻涨百倍、过去的努力顿时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一样,是一个背水一战的大逆转机会喔!」
他用不适宜这个场合的轻巧语调侃侃说道。我只是一直在吸鼻涕。春香始终面无表情,名为九的少女则是一副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只要跟恶魔订契约你就能得救了。」
名叫一的男子说道。
「契约……?」
我带着哭声喃喃说道。
「对。你只要许愿要我们救你就可以了。我们是善良的恶魔,所以一打好契约我们马上就会为你实现愿望喔。等你死后,我们会收下你的灵魂做为代价。不过你的灵魂将被囚禁在地狱,永远无法获得救赎,反正这个世界跟地狱也没太大的差别吧?芥川龙之介也曾说过——『人生比地狱感觉更像地狱』。订契约是很简单的。」
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已拿着一份类似粗硬的纸张的东西——似乎是羊皮纸以及一把匕首。
「用这把匕首划开手指,然后在这份契约书上押下指印。看,很简……」
单吧?——还没能把话说完,名叫一的男子就被名为九的少女从后面一脚踢飞了。他整颗头插进了沙滩里面。
「妳想杀了我是不是!」
「给我闭嘴,你搞错场合了。」
名为九的少女先是瞪了「呸呸呸」地吐出口中沙粒的男子一眼,接着才转头面对我。然后,她目露彷佛在诅咒我的视线告诉我。
「击锤拉起来了,手指也扣在扳机上。只不过子弹还没有发射。」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就仿佛没有随着旋律在默念某首歌的歌词一般。
我看了春香。春香手持轻松就能将人类杀死的小巧精细的暴力物体。一如在象征着丝毫不受动摇的信念似地,一动也不动。
「春香……有订契约吗?」
我提出疑问。声音依旧颤抖个不停。
「订了。」
春香简短地回答道。
「所以妳才不会哭吗?」
「因为哭泣会阻碍我做非做不可的事,所以我要他们帮我消除了。」
「拿灵魂做为交换条件…………?」
「我有想要保护的事物。相较之下,灵魂就显得不怎么重要了。」
「…………亮太吗?」
我的脑海浮现出一个长着圆鼻头发平顺、对世界感到畏惧的少年。他令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处在害怕这个世界、渴望拥有利爪与獠牙的时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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