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火线就发生在另一位老师请假,他的那节课改成自习时,那位年轻的男老师却印了讲义打算上他的数学课,同学齐声抗议,于是那位男老师说:“我们商量一下吧。”
结果变成老师唱独角戏,他一副自己本来很忙,是为了你们着想才来上课的模样,这又完全和班上同学的想法相违背。
我当时并没有替老师说话,所以没资格大放厥词。但是,事情一旦演变成那样,班上就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
后来,几名女学生陆续在上课时去厕所,我清楚地看到老师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下一次上课,又有女生说要去保健室,身为男老师,对于学生去厕所或保健室很难说什么反对的话,但是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当我听说这些是因为兵头三季在幕后指使时,脑海中顿时浮现了她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面无表情盯着老师的样子。
到了初秋,她开始指使同学们在课堂上推落铅笔盒。
兵头三季并没有直接指使某人,但是就像连锁反应一样,这个指使都来自后方的一个点。
只要是那位老师的课,后面就会有铅笔盒掉落。她指使大家从后往前陆续推落铅笔盒。只有女生这么做。
我心想,会有多少人听话照做呢?我试探性地问了我的朋友,她说她会推落铅笔盒,她一开始说得怯怯懦懦的,但是接着气愤地补了一句:“因为我看不惯那家伙。”
“那家伙”指的是老师。她好像不是被强迫的,而是出于自愿,因而也就认同了三季的指使。兵头三季认为大家都是抱着同样的观点因此才会下达这个指示的。就某个层面来说,我没有感受到那种被兵头三季像浓雾般笼罩住的压迫感。
于是,又轮到上那位老师的课了。
一开始和平常一样,教室就像个菜市场,因为大家的说话声而嗡嗡作响。只有几个人包括我在内,面向黑板想要听课。即使老师拍打讲台、大声怒吼,情况也丝毫不见改善。
老师放弃讲解数学公式,一脸严肃地试图修复师生间的关系。
当他话说到一半时,后方发出“咔嚓”一声,然后就像海浪卷上岸般,从后面接二连三传来铅笔盒掉落的声音。其中有塑料铅笔盒掉落的“吧嗒”声,还有金属铅笔盒发出的更尖锐刺耳的声音。
对老师而言,这是一种侮辱,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恐怖。接连而来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要掏出心脏的手般毫不留情地逼近。
是什么让我在最后关头没有将手伸向铅笔盒呢?
因为老师正认真地说话,因为我觉得不可以践踏那份认真,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但是,光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说法,应该抵不过我内心的恐惧吧。坦白说,是因为我认为兵头三季可能对我有好感自恃无恐,我觉得她应该会原谅我。
席卷而来的声音从身体僵硬的我身边擦身而过。
任谁都明白,这是拒绝与老师对话的意思。
“你们——”
老师语带哽咽。一名抱着看好戏心情的男同学边推落自己的铅笔盒边说:“哎呀呀,掉下去了。”
原本一直压抑的老师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别开玩笑了。”
那男同学也发起牛脾气,粗鲁地站了起来。
“开玩笑的人是你吧,我只是碰巧掉了铅笔盒。你抱怨个什么劲啊。笨蛋。”
男同学故意把“碰巧”那两个字音拉长,老师铁青着脸,此时后方传来女同学低沉的声音说:“别干了吧。”
当下我以为是“别吵了”,但是,那个声音几乎没有高低起伏,像再次提醒似的说:“老师,别干了吧。”
我从说这句话的口气明白她说的是辞去教师这个工作的意思。
说这话的正是兵头三季。
4
老师将手撑在讲台上,只略抬起头,之后便一动不动。几个男生起哄拍手。
兵头三季一改先前的态度,以同情、客气的口气说:“要是被全班同学讨厌,课也是白上吧?”
老师的眼神看上去仿佛要发狂了,然后像只被猫追赶的老鼠般,慌张地左右扫视。
——原来她想要气疯老师。
当我这么想时,老师的眼神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突然停在我的桌上。
我打了个寒战,这种表现或许很胆小。
老师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他说:“是全班同学吗?”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不,或许只有我这么觉得。
——别再说了。
我在心里喊道,老师挺起胸膛说:“也有人并没有推落铅笔盒。”
他的声音就像是从一口深井的井底发出的,在我耳畔嗡嗡作响。
事情还不只是这样,老师停顿了一下,之后竟然对我露齿微微一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我气得想跺脚。
恢复冷静的老师点点头,然后抱起自己的教科书和笔记本,以长者的口吻缓缓地说:“好了,你们也先冷静一下。”
他说完便离开教室,接下来的时间成了自习。
直到放学之前,兵头三季并没有找我说话,但是我一直忐忑不安,心情也闷闷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北村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