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轰隆隆地吼着。这种时候,我会想起《西游记》,就是有孙悟空的那个故事。
故事里有个不可思议的葫芦,叫金角、银角的妖怪把葫芦口对着人呼喊对方的名字——喂,某某某。
对方一旦回应,就会轰隆一声被吸进葫芦。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非常吓人。
说到战争,我还以为是天上出现了巨大的葫芦。
我从新闻得知某个国家发生了内战,主播提到某国人、某国人,令我感到匪夷所思。我问母亲:“你分得出来他们是哪一国的人吗?”母亲说:“分不出来。”这个镇上的人和邻镇的人会因为一言不合而互相残杀吗?人会因为出生在不同的国家、接受不同的教育这种无法选择的事而想消灭对方吗?这有正义可言吗?
当然,他们并不会如此理性地思考,于是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人是为了消灭彼此而出生的吗?这令我心生恐惧。
天空在呼喊众人的名字,呼喊这个时代。
喂、喂、喂。
一旦被叫到名字就完了,因为由不得你不回应。被吸进葫芦之后会从头、脚、指尖开始融化,大家一一都被融化。
这时雷声大作,传来轰隆声,四周暗了下来。轰隆隆的闷响,就像有一只大手从头顶上伸下来抓人一样。
忽然下起了雨,雨斜打在我身上,学校提早放学,要求我们马上回家。我当时将自行车停在学校,走路回家。
第二天云被风吹散了,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早上才相差五分钟,天色就大不相同。搭电车上学真是累人。
光是要做和平常不同的事就令人厌烦。我从电车车窗望着蔚蓝的天空,心想: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却挤在这么拥挤的电车里,真是无聊啊。
这些全都是那件事的前奏。或许只要一个地方稍有不同,一切就会不一样。但是,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那一天也耽搁得很晚。
我不曾在学校留到那么晚。原本应该搭电车回家,但是,要是今天不骑自行车回家,明天早上又得搭电车上学。
对别人来说这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搭电车上学是非常无聊的事。我心想,前天也是在一片漆黑中回家,没事的。毕竟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国家——没有战争的日本。
我走到了楼梯口时还在犹豫,但是一走到外面,风一吹,两只脚很自然地朝自行车停车场走去。
出校门右转,环状快车道沿线还有汽车行驶,再往前,房子就变得稀稀落落,我骑上田间的单行道。
这条单行道很窄,但是车子还能开进来,所以到处都是路灯。
这里的路灯呈三角锥的形状,只有光线所及的地方才看得到稻子的颜色。
我骑在黑暗中,寒气渐渐渗进骨头里,不过是一个台风过境,天气便由热转凉。
我提心吊胆,感觉像是被童话故事里的山妖追赶。
四周不时出现房子,经过房子前我会松一口气,但是一经过了又会感到不安。一进入我住的镇子,右转进入直线的单行道,是一条两公里长、人迹罕至的路。路的尽头就是我平常带饼干散步的地方。
快到家了。
这时候传来汽车的声音。我一开始不以为意,但是从灯光逼近开始,我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照理说车子应该会超过我,但是车灯却一直照着我,对方好像故意减慢速度。我感觉腹部像被人用力勒紧一样。
如果是山妖逼近,我只要一拿出护身符,地面就会隆起,河川就会开始奔流,但是现在我只能脚踩踏板,站起来用力踩未免显得奇怪,所以我坐着拼命踩。心脏怦怦跳,胸口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车子开到我旁边,一名长发男子忽然从驾驶座上探出脑袋,车灯在车子四周投射出朦胧的光,柏油路是灰色的,月亮尚未升起。
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所以车灯便足够我看清楚对方。他有一张面具般的脸,大眼睛,大嘴巴。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车上传出笑声,我闻到酒味混杂其他的味道,令人很不舒服。
我答不出来,膝盖颤抖。我想就这样继续骑,但是骑了不到十公尺,车子猛地撞向我,我差点儿掉进田里,勉强刹住车,左脚踩在路肩的泥巴里。
那辆车的后座车窗迅速打开了,意外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对着重心不稳的我说:“过来!”
那是一个低沉,我曾经听过的声音,霎那间,我觉得自己回到了国中时期。水沟里潮湿的泥土,令我想起了当时潮湿的瓷砖。
我吓得缩成一团。
怎么会有这种事?
4
我勉强伸到路肩的脚尖忽然打滑,连人带车摔进田里。
路与田之间,有一条像水沟的沟渠,沟渠的一侧是水泥,但是靠近我的这一边只是掘土而成的浅水渠。沟渠很浅,没不过膝盖,但是里头积了水。
我打滑的脚踩进水沟里,感觉到湿滑的同时,我整个人横倒在地。我从自行车上摔落,车把卡在水沟边,压在我身上。我就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虾。
我的头撞到稻子的根部,肩膀擦过的地面散发出泥土的味道。
“笨蛋,你在做什么啊?”
车上的人笑成一团,我一脸泥巴,从地面抬头一看,只有兵头三季一脸严肃地低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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