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船上出了一件意外,”我说。“我说的是那个女孩子跳海的事。”
“没错,我知道。我从港口那里听来的。可是我不知道这跟毒品有没有关系。”
柯帕奇突然倾身向前,抓起我那杯碰都没碰的威士忌加水。
“如果你不喝,我喝,”他说完话,就一饮而尽。
我们在对立的缄默中坐着。他研究那个镶在桌上的棋盘,仿佛上面布满了棋子,而且大部分都是我的子。终于,他抬起头来,和我四目相接。
“你认为是杰瑞给她毒品的,对不对?”他说。
“你是最懂杰瑞的。”
“再也懂不了了,”他说。“不过我是怀疑他吸毒。这也是我们之间吵架的主要原因之一。”
“哪一种毒品?”
“我其实不清楚。可是他说话的样子、做出来的举动,都像是没心没智的。”他嘴里吐出来的用字很奇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令人感动,好像是一种和他迷途少子感同身受的告白。他紧张兮兮的又加上一句:“我说得太多了,实在不应该告诉你这么多的。”
“你最好把其他的也告诉我。”
“没有其他的了,我全都说了。我本来有个前途无量的聪明孩子,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决定要彻底改变,然后就离开了我,住在海边,活像个靠海吃饭的混混。”
“他跟罗杰·安密特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卖过一些房子给他们,罗杰·安密特一直都很喜欢他,他教他怎么航行。去年杰瑞在帆船赛里还充当他的助手。”
“杰瑞一定是个很不错的水手。”
“没错。如果必要的话,他可以把那条帆船开到夏威夷去,”他的情绪往下沉。“就怕他那时把航海技巧全都丢到脑后去了,就跟其他事情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覆着白叶窗的窗户前,用手指拨开窗叶往外探看,仿佛是个被困在受袭建筑物中的人。
“该死,”他说。“我本来要带我未婚妻去吃晚餐的。”他倏地升起的怒气冲着我发:”你知道你把我这一晚上都毁了吗?”
这句话不用回答,他也知道。他踱回吧台,好像在那里或能找到一个幽灵酒保吐吐苦水似的。吧台上有部电话,旁边放着一个蓝色的小本子。他打开小本子像是要找电话号码,随后却又扔下。他拿出一个干净杯子,倒了一杯威士忌加水,“碰”一声放在我面前。
我做了个手势谢谢他,虽然我并不需要这杯酒。我感到今晚会是个漫漫长夜,柯帕奇一定也有同感。他斜倚着桌子在我身旁站着,双手向外一摊,脸上的感情愈来愈丰富。
“你听好,”他说。“我不是个大混帐——我可不像你想的那样。杰瑞还是个小娃儿的时候,我太太就离开我跑了。除了无法给她一个浪漫的生活之外,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大错逼得她非得离开我。可是,杰瑞却为这个怪我。他什么都怪我。”他深深吸进一口气,抑郁而忧伤。“我真的很关心他。我要给他最好的,所以拼着老命去争取最好的东西。可是这年头这种作法已经行不通了,你说是不是?再也没有所谓的圆满结局了。”
他还是维持着那个斜倚的姿势,高踞在我上头,仔细听着我俩之间的沉默,专注得仿佛头一回听到这种声音。我说话了:“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把他和苏珊找回来?”
“我不知道。”
“我本来想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
“别打,这样杰瑞就完了。”
我感到他厚实的手放在我的肩头上。他把手移开,又回到吧台,像个笼里的困兽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他替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又坐回圆桌旁。
“给他一个机会,等他自己把那艘船开回来。我们没有必要闹上联邦政府。”
“我们有必要向本地的警方报案。”
“那我来报案,”他说。“我去跟屈梅因警长说——他是我朋友。”
“今天晚上吗?”
“当然是今天晚上。我比你还担心呢!杰瑞是我儿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等于是我出事。”他想强调他是认真的,可是又觉辞不达意。
“那就告诉我哪里找得到苏珊的父母,我尤其想跟她爸爸谈一谈。”
“抱歉,我觉得这样不妥。”
我用我想得到最严厉的字眼刺激他:“搞不好以后也不会出现妥当的事了。现在情势一路往鬼门关滑,你还不肯做一点举手之劳去阻止它,而且竟然还指望会有圆满的结局?”
“我说过,我并不指望有圆满的结局。”他用手掌抹抹他的眼睛和双颊,然后在下颚合起双掌,有如祈祷的姿态。“你得给我时间好好想想。”
“当然,你可以想上好几个钟头。然后我就坐在这里心里七上八下,想卜贺家那个男孩到底怎么样了。”
柯帕奇深沉地看我一眼。我瞥见一抹不甚严肃的表情,仿佛他内心正躲着一个堕落的牧师。
门铃响了,他离开房间,把身后的门关上。我拿起电话旁边的蓝色小本子。里面列有很多手写的电话号码,其中有个叫做雷斯·葛兰多的,从电话号码上看是住在帕黎沙多那一带。这个电话可能不是新添的:同一页上,它的底下还有其他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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