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鸟——头仪曾这样对他说明。但这个声音怎么听都像是人声。珂允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分辨得出山鸟的叫声。即使是这个地区特产的鸟类,也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翠鸟的叫声也不是像这样的。基本上,鸟和人类的声音频率本来就不一样。
声音断续而低沉。除此之外,没有拍翅的声音,也听不到风声。
珂允爬出棉被,在黑暗中凑近窗边。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只有一种。如果是山鸟的叫声,应该会有特定的规律和节奏。但现在听到的声音却时隐时现,没有规律可循。
如果这是人类的声音,头仪又为什么要骗他呢?
在月光下,整座后院都染上苍白的色泽。柿子树的树干上也仿佛长满了苔藓,散发着朦胧的光芒,似乎随时要飘向夜空当中。夜晚的静物画——珂允不知为什么联想到梵谷的画作“夜”。
静止的时间,只听到细微的啜泣声传来,仿佛这整座后院是一个巨大的生物。但院子里不太可能隐藏着人影。
除了柿子树后方的仓库之外。
过了一阵子,声音停小了,只剩下完全的沉默。在此同时,他看到一个人影从仓库附近回到屋子里。这个人影迅速地回到正房当中,浑然不知自己正被珂允监视。
是头仪?还是蝉子?人影一瞬之间便从他的视野消失,他无从猜测到底是谁。也许那不是这个家里的人。是这个人影在哭泣吗?为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对方鬼鬼祟祟的举动和啜泣声一定有所关联。
他该怎么做?
他是否该谨守客人的本分,乖乖待在房间里?要是被发现了,不只是笃郎,搞不好连头仪都会下达逐客令。
珂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到院子里一探究竟。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他拿起放在门外的草鞋,从窗户爬出去。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柿子树附近。
院子里没有人。珂允回头,屋子里没有亮光。所有人似乎都睡着了。刚刚的人影此刻大概也回到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但应该还没睡着,或许正屏息藏身在黑暗的室内吧。
这么一来,刚刚珂允监视着被月光照亮的院子,这回却轮到他成为被监视的一方了。
要不要回屋子里……当晚风拂过肩膀,珂允突然这么想。但这个念头只停留了一瞬间,他又再度沿着灌木丛往仓库前进。
走在草丛中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刺耳。
柿子树后方有一口盖上厚木板的古井,斜对面就是仓库。仓库的土墙上有几道裂缝,壁面也显得格外苍白。
仓库门没有上锁。珂允吞了一口口水,将手伸向门把。他为了避免发出声响,小心翼翼地把门一点一点往旁边推开,但仍不免发出“铿啷”的声音他连忙回头,不过看样子似乎没有被人发觉。
当他总算把门拉开到可以勉强通过一个人的距离,便迅速地钻了进去。
接着他又关上门。
简直像个小偷……他心中不免这么想。但他无法克制自己。他必须去探究头仪撒谎的理由,而且他也觉得所有可疑的事物都和弟弟的死有关。
仓库里很暗,只有从三公尺高的一扇钉死的窗户透进些撒的月光。也因此他看不清室内的景象,只知道这里应该是置物间,四周杂乱地堆放了许多东西。
他竖起耳朵,但没有听到声音。室内听不到一丁点的声响。
仓库里似乎没人。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渐渐习懦黑暗,可以朦胧地看到周围的情景。仓库里摆着堆积如山的陈旧衣柜和长箱。如果现在发生地震,他一定会马上被压死吧。每一口箱子和柜子看起来都有相当悠久的历史,不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这些家具就如同衣柜里无用的衣服般,只负责占据仓库的空间。
堆放在仓库的杂物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往一道很陡的阶梯。珂允抬头,看到这道阶梯上方是大约只有一半空间的二楼——或者应该说是阁楼才对。阶梯蒙上一层灰色的尘埃,没有半点足迹,应该很久没有人爬上去了珂允心想:既然来了,就干脆爬上去看看吧。他为了避免留下明显的足迹,便垫起脚尖尽量沿着梯子边缘爬上去。
二楼的地板阻拦了月光,因此比一楼明亮多了。珂允从阶梯采出头,看到一名身穿长袖和服的女性。在她两旁是堆积如山的行李箱。女人静静地坐在房间中央。
宛若女儿节的人偶……
她的双颊反射苍白的光芒,眼睛也带着苍白的光泽。
珂允不禁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他差点就要从梯子上摔下去。
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难道她就是刚刚在啜泣的人?
对方是否发现到他……?
珂允小心翼翼地再度操出头。女人依旧坐在原处。珂允所处的位置刚好被月光照到,显得格外明亮。女人与他正面相对,不可能没有发觉。
然而女人即使在珂允第二度出现之后,仍旧没有改变表情,只是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她静静地看着珂允,几乎可说是纹风不动。
她的脸和蝉子似乎有点像。
她该不会是眼睛看不见吧?
珂允凝视着她那双苍白却散发撒光的眼睛。
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珂允才发现这双眼睛完全没有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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