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允的视线很自然地从天空转向仓库。那个人偶……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他昨天晚上看到的人偶和啜泣声有什么样的关联?
很幸运地,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佣人也都出门了。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自己也很清楚。但他无法遏止心中涌起的好奇心。他走过庭院,来到仓库前方。头仪曾吩咐他不要出门,不过他只是到院子里,应该没关系吧?
在白天看到人偶,感觉又不太一样。在月亮苍白的光线下显得病弱的双颊,现在看起来则相当圆润。不过在明亮的阳光下,可以清楚辨别出这是人偶。昨晚他必须凑近到眼前才能辨识,此刻则可以明显地看出脸部及手部是肉色的布料,不是皮肤。
但纤细的布纹和渐层的色彩使这具人偶不像百货公司的人体模型般僵硬而冰冷,仿佛在表层底下遍布着温暖的血管一般。虽然它明显地和人类不同,但却非常具有真实感,就像是一种称作人偶的生物实际存在一般。它似乎随时会开始活动,开始呼吸。而既然人偶这种生物并不存在,珂允便很难不将它投射为人类的形象。
人偶的样貌和蝉子很像,尤其是一双虽大却相当锐利的眼睛,以及薄薄的嘴唇。不过她看起来比蝉子成熟一些,比较像是五年后的蝉子。这么说,人偶应该是依照蝉子的姊姊松虫的形象来制作的。
那么这是自塑像吗?但这一来就很奇怪了。
这个人偶看起来并不像定放了很久的样子,顶多是半年前制作的。己故的姊姊留下的遗物,为什么会放在仓库里蒙上灰尘,受到有如废弃物般的对待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珂允轻轻拂去人偶脸部和衣服上的尘埃。青竹色的底布色泽仍旧相当鲜艳,并没有褪色。长长的袖子绘上了一整面红白相间的梅花,不知是否也是蝉子的姊姊亲手画的。
和服的花纹让珂允感受到不可思议的安心感。这座村庄里不只是衣服,几乎所有东西都使用红、黄、蓝等鲜艳的原色系色彩,让珂允常常觉得自己闯进了奇异的世界。蝉子的袖子上面的虽然是樱花,但用色也相当奇特,和现代日本人的审美观有一段差距,举例来说,古代人也许钟爱平安神宫或金阁寺那样的艳丽风格,但现在的人却比较喜欢涂料剥落后显出的焦木色泽。
他原本以为这是封闭的村庄独自发展出的特殊色彩文化。因此现在看到这件衣服的花纹,便对拥有相同审美观的蝉子的姊姊产生了亲切感。就如同在异乡之地巧遇同伴……
毕竟在这里与他同样来自外界的只有乙骨和麦卡托。而这两人一个态度恶劣,另一个则是一副宛若明治时代绅士的欧化打扮。
但这位姊姊已经死了。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想起这一点,珂允便感到有些寂寞。
珂允盯着人偶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等他听到头仪一行人回到家中的声音,看了看窗外,天空已经染成了朱红色。
他连忙走出仓库,回到屋内。
幸亏头仪他们并没有发现他的举动。事实上,他们根本无心管他。每个人都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珂允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头仪便主动来找他。头仪以手示意其他人离去。冬日和葛立刻察觉他的意思,离开了房间。至于蝉子则在回到家之后就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里。
“事情有新的发展吗?”
剩下两人之后,珂允感觉到异样的紧张,便如此问。头仪盘腿而坐,手肘拄在腿上,只回了一声“嗯”,便陷入沉思。
“关于这起命案,有没有找到线索?”
“不,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明天要举行葬礼,我也得参加。”
“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头仪懊恼地摇摇头。
“现在自治会的年轻人正在展开调查。没想到这里竟然会发生杀人事件……最近村子里也越来越不安宁了。”
“最近……?”
这两个字似乎有特别的含意。但头仪似乎不打算详谈。
“我想我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吧?”
“希望你能这么做。真是抱歉了。”
“别在意……蝉子一定很难过吧?”
她大概因为亲眼确认过远臣己死,脸色显得比早上更加苍白,仿佛是自己罹患了不治之症一样。昨天她还那么有精神她开怀大笑,现在却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
这时珂允察觉到头仪锐利的视线。那是让人无地自容的视线。珂允觉得仿佛胸口被刀刺中一般。
“你应该告诉我实话了吧,珂允。”
头仪的声音显得比平常更为低沉,他的眼神相当严厉。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应该不是单纯的流浪汉。”
“也许我真的是流浪汉。”
然而今天这种回答似乎不太管用。头仪缓缓地摇头说:“我有我自己的立场。而且我也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他的声调不容许暖昧的回答。这就是家长的威严吧?珂允不禁直起背脊。
“……如果我不想说,就没办法留在这里了?”
“应该说是没办法留在村里。尤其是西村,为了远臣的死,大家心情都很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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