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老人轻轻“嘿”地一声,缓缓站起来。
“我也想早点看到蝉子振作精神。”
珂允独自坐在日照充足的走廊上,呆呆地望着蓑绪屋老而弥坚的背影。
一只老鹰飞过,在晴朗的天际画了一个弧。这幅景象既悠闲又带着些许哀愁。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当午之一刻的钟声响起,蓑绪屋缩着原本就已经弯曲的背部走出房间,他原本福神般的笑容已经消失,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不用问也知道,他说服蝉子的尝试并没有成功。老人看到珂允,寂寞地摇摇头。
“只有再等一阵子,看看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话,却没有任何结果。然而珂允并不打算因此而指责眼前这位失意的老人。和大半心思都被弟弟的事占去的珂允相比,老人已经非常替蝉子着想了。
老人自我安慰地说:“不过,她能够照常进食,身体方面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蓑绪屋先生。”
老人正仔细地穿上刚刚随性脱下的草鞋,听到珂允叫他便抬起头回了一声:“嗯?”
“你认识曾担任禁卫的庚先生吗?”
“你是说庚大人吗?嗯,我跟他谈过几次。”
他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庚大人怎么了?”
“请问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定个温柔而亲切的人。他虽然和你一样是外人,却非常敬仰大镜。”
“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我听说他常去找一位已经自杀的男人……名叫野长濑,试图说服他信仰大镜。”
你对这种事情有兴趣吗——老人的表情似乎在这么说。但他没有说出来,只回答:“没错。他没有舍弃那个偏激分子,试着要教导他认识大镜的伟大。但最终野长濑仍旧背叛了庚大人的心意。”
“那位叫野长濑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老人眨了眨眼睛。
“这个嘛,打个比方:假设有好几撮刘海跑到眼前影响到视线,你只要一开始在意,就永远在意不完。其实这种东西下要去在意就行了。就算吹气想要把头发往上吹,它也会马上掉下来,一点效果都没有。如果拼命猛吹它,也只会让你喘不过气来而己。野长濑这个人就是吹了太多气,忘记吸气,最后就这样死了。”
“如果在意刘海,可以把它剪掉或是梳到后面去啊。”
“有些人就是没办法这样思考,我看你应该也是这种人吧?”
老人以深沉的眼神看着珂允。珂允感觉自己的心思似乎都被对方看透了,不禁说不出话来。
“蓑绪屋先生,你难道不会在意吗?”
老人点点头。
“我以前不在意,现在则努力不去在意它。”
这时冬日从外头走进来。她手上拿着仍带着干燥泥土的白萝卜,大概是要用来煮汤的。
“哎呀,老师,你来了。”
“嗯,我出来散步,顺便过来看看。这把年纪如果不多活动筋骨,很快就会不行了。”
老人以比身体还要健朗的声音回答。
“你又来了。你明明就还很年轻啊。既然来了,就进来喝一杯茶吧。”
冬日露出黑色的牙齿邀请他。
“不,我只是来看看蝉子的状况。而且我看我还是不要跟你们见面比较好吧?”
“没这回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冬日把萝卜放在一旁跑过来,瞥了珂允一眼这样回答。她是在指松虫的事情吗?
“可是……”
“老师,你一定要进来喝杯茶才能回去。”
老人面带踌躇,似乎想要马上离开,但冬日却强硬地邀他进屋。这样的光景不论到哪里都看得到。珂允微笑着目送他们的背影。
然而当老人和冬日的身影消失,珂允又恢复原先的表情。拼命吹气以致于窒息的男人——老人指摘自己也和那个男人相同。他不认为野长濑与自己相似,但老人的话中应该有些许道理。那么自己是否也会踏上同样的命运呢?
珂允做了一次深呼吸。
三点左右,葛回到家休息,拿了一杯绿茶隔着茶几坐在珂允对面。
蝉子的哥哥今年就二十五岁了。头仪似乎也打算开始把部分工作转交给他,在目前的试验阶段先让他管理一些杂务。他最近为了调整佃农收割量的事情,常常一整天不在家。今天中午他也是在外面吃冬日帮他准备的便当。
葛为人沉默寡言,晚餐时也是一个人默默地吃饭。他的体格和父亲一样健壮,两只手臂相当粗壮,肩膀隆起,在体格方面和死去的远臣不相上下。
但是因为他的个性安静,不会给人太大的压迫感。他虽然是个好青年,但以管理二十一户的小长老而言却似乎稍嫌柔弱了一些。不过这几天他在面对远臣事件时,该做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妥当,因此他或许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吧。
葛断断续续地喝了几口茶,最后仰头一举饮尽,并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珂允茫然地望着他的侧脸。他和头仪相似,黝黑的皮肤和厚厚的嘴唇是他的特征。相反地,偏圆的眼睛则似乎是遗传自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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