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听说野长濑的死是大镜的惩罚。”
“那是不可能的。”持统院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地干脆。
“大镜派遣庚去说服野长濑皈依,不可能会同时对他进行惩罚。而且基本上,大镜并不会采取这种暴力手段来惩罚人民。大镜的根本思想是要让人们自行处理彼此之间的问题。”“譬如说,即使有人杀了人,大镜也不会直接加以制裁,只会藉由斑纹来彰显凶手吗?”珂允的问话带有几分揶揄的意味。但持统院似乎并不常得有必要认真回应对方的挪揄,只是点点头。
“杀人者手上真的会出现绿色的斑纹吗?”
“没错。”
他的反应在如珂允所预期的。在这座村庄里,似乎不存在其他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大镜会知道……”珂允原本想这样问,但还是放弃了。对他们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座村庄,杀人者手臂上会浮现斑纹,就如同撞到小腿会红肿一样自然。而这一切都是由掌管因果的大镜所造成的。珂允换了一个问法:“那么为什么还会发生杀人事件呢?大家明明都知道杀了人手臂上就会出现斑纹啊。”“这点我也无法回答。也许是轻视大镜威力的人下的手——这是相当令人遗憾的事情。不过当斑纹浮现时,凶手一定也会感到后悔吧。”
“如果慢吞吞地等侯斑纹出现,凶手搞不好就会先逃出村庄了。”
“凶手既然违反杀人禁忌,当然也有可能会破坏进入山林的禁忌。大家也是因为担心这一点,才会急于搜索嫌犯……不过依照规定,民众之间发生的事情要由民众自行解决。当然,最终的处罚是由大镜来裁定的。”
“像野长濑那样吗?”
“我并不能保证大镜会下达什么样的裁决,不过应该不会像野长濑的例子那样宽大。野长濑只不过是个不懂世间常理的愚昧孩童。相反地,杀人者是明知故犯的反叛者,我不认为有办法能够让凶手领悟真理。”
愚昧孩童……珂允虽然常得这个形容很贴切,但也觉得持统院的推论过程有些奇特。野长濑可以说是违反大镜体制的政治犯,而杀死远臣的则是一般的犯罪者。在许多国家,政治犯会得到更严厉的处分,然而在这里却刚好相反。不过这是一座与外界没有交流的封闭村庄,也不会有自外部流入的人口——除了襾铃和乙骨等待例之外。也许正因如此,才会尽量设法去拯救那些还有希望的人吧?“村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呢?”
“这是被大镜所禁止的。”
持统院的回答非常简单明了。
“我相信你应该是能够进行理性讨论的人。我想知道大镜为什么禁止人们离开村庄。”这就是构成这座村庄特异性的最大理由。这里就仿佛是不属于日本的锁国之村。持统院停顿了一下才说: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大镜并不是禁止人们离开,而是禁止人们进入山林。围绕在村庄周围的四座山称作四岳,是连接彼岸与现世的神圣存在。因此民众——除了得到许可进入山里采集的山人之外——无法踏入四岳。其结果便如你说的,大家都无法离开村庄。不过这只是结果,而不是目的。”
即使不是目的,但既然所有人都被迫关在这里,那么很自然地会让人揣测其中别有用意。然而珂允也不了解其中的意图,甚至也不明白这一点是否真的那么重要。
他趋身向前想要继续问下去,但持统院催促他: “大镜的午餐时间快到了。”
珂允只好站了起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可以再过来见你吗?”
“随时欢迎。希望你也能像乙骨先生和庚一样,领悟大镜的伟大。”
持统院以平静的动作行礼,珂允也连忙低头回应。
珂允走出房间后,门便无声地关上了。他刚刚来时有筐雪带路,回程则只剩他一个人走过漫长的走廊。前殿没有人,显得相当闲散。十几名禁卫平常大概都待在那闯与能剧舞台相连的社务所吧。
珂允有许多问题想问,也有许多事情想要加以确认,但每一项似乎都只得到模糊的答案。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没有见到大镜本人。持统院只相当于对外宣传的代理人。只有大镜才知道襾铃的心情,以及他被派遣到野长濑身边的真正用意。
持统院或许也有一定程度的参与,但他就像市公所的柜台人员,随时可以用“不知道”为由来推卸责任。也许事实真是如此。珂允也曾想过要穿过持统院宫殿旁,直接到后方的宫殿找大镜谈判,但这一来他很有可能会被赶出村子。同样身为人类,大镜指尖的力量比他大上了数千倍。
走出宫殿之后,珂允停下脚步回头。座落在山中的庄严神社看不出一丝俗世的温暖。襾铃为什么会憧憬这里呢?至少对珂允而言,这个空间无法提供救赎或拯救灵魂,只让他感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山顶传来山鸟的啼叫声。珂允忽然想起松虫。头仪曾说夜里传来的那声音是山鸟的叫声,但是和此刻听到的叫声自然是完全不同。
不久之后,珂允的思绪便由关在仓库的松虫转移到关在房间里的蝉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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