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两人相差很多,珂允大概也会认命。但每当别人说“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他心中就会充满无法道出的不满。
最深刻的打击是在母亲节发生的。直到今日,他都清楚地记得当天的情景。珂允送了母亲一双凉鞋,而襾铃送的是在粗纸上潦草的写上“槌背券”
和“帮忙家事券”的一套票券。珂允的礼物是省下平日的零用钱买的,但母亲却对弟弟的礼物感到更高兴。
“礼物还是亲手制作的比较好,这样才能感受到真诚的心意。”
她不只对襾铃这么说,还很感动地把弟弟的礼物拿给珂允看。在那之后的一个月当中,母亲完全忘了珂允送的礼物,逢人便炫耀襾铃送给她的“槌背券&帮忙家事券”。
自己也许并不受母亲的喜爱……珂允内心逐渐感到不安。
过了十三岁之后,两人的外表突然产生了明显的差异。
两人各自拥有属于自己的面孔——这原本是珂允一直企求的结果,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这样的差异对珂允而言却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只有襾铃变得越来越像个男子汉——这就是珂允的感受。弟弟进了篮球社,从国二便加入了校队。相对地,珂允在国二的时候得了肺炎,体格也比较瘦弱。他因为喜欢星星,参加了天文社,但不到一年就倒社了。在那之后他便没有参加社团,常常一个人待在家里。
“珂允都很少带朋友到家里玩。”母亲常常这么说。弟弟的房间则常常挤满了社团的朋友。母亲这番话也许没有特别的含意,但残酷的言语却深深伤了珂允的心。
他总觉得弟弟往正面发展,自己则往负面发展。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尝试改变,也不是只会默默地怨天尤人。进了高中以后,珂允奋发图强,加入了体育社团。
也因此,过了一阵子珂允的外表便越来越像一名运动员。即使不和国中时单薄的体型相较,也可以看出他已经变得相当魁梧。他在手球方面的表现也进步到可以加入校队的程度。
然而这回却发生了奇妙的逆转作用。襾铃放弃参加社团,开始专心于学业。珂允也不了解弟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不过襾铃似乎天生资质就很不错,学业成绩一下子就超越了珂允。每次考试成绩公布,襾铃所有科目都处在二十名以内。
相反地,专心于社团活动的珂允则因为无法兼顾学业,成绩一落千丈。
之前常常抱怨珂允是“书果子”的母亲现在则反过来怨叹:“参加社团不是坏事,可是你的成绩也未免太差了。”
……珂允究竟应该怎么做?
如果只是母亲就算了,但连老师们也都比较喜欢襾铃,而襾铃也更受女孩子欢迎。
也许高中和国中不同,学业成绩好的人会比较吃香。而且不论再怎么锻炼身体,天生的性格也是无法改变的。襾铃的魅力随着成绩的上升而形成某种吸引众人的特质。他甚至被推选为学生会的干部。
珂允班上的女同学曾经请他代为转交给襾铃的情书。他虽然不愿当襾铃的信差,但看到对方认真的眼神就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然而事后他才知道大家都在说“想要接近襾铃,只要透过珂允就行了”。这时他觉得心里某个珍贵的东西被击碎了。
但也许天底下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他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这并不是襾铃的错。他当然也明白。就因为这样,才会让他感到更生气“推敲”这个词有一个典故:诗人曾再三思索月下的和尚到底应该“推”门还是“敲”门。然而如果没有这段故事,经过贾岛深思熟虑的这首诗本身是否真的具有留存的价值?行为本身是任何人都可以执行的,但要得到结果,就必须要有天生的才能。
珂允的愤怒无从宣泄。
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社团方面,最终他也只当上一名候补球员。
然而在那时候,他还能勉强安慰自己:弟弟是弟弟,自己是自己——虽然真的很勉强。
没错,直到和茅子相逢并结婚为止。
珂允走到了门外。门前有一条平缓的下坡路。被踏平的泥土道路像一条弯曲的河流,缓缓地通往较宽的街道。街道上有几栋稻草屋顶的民房。和这些房子相比,拥有豪华门面和瓦片屋顶的千本家明显地富裕许多。蝉子果然是个“千金小姐”。
眼前的风景如实地显示了这里既不是市区也不是乡镇,而是未开发的村落。到处都是田园和没有铺柏油的道路。路边杂草丛生,连一根电线杆也没有,当然也不可能会有地下缆线。珂允想起刚刚那间房间里也没有电灯。远处有一条河流,河流对岸是田地和山峦。这里的景色就这么简单。但也许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少弟弟应该是这么想的。
珂允慢慢地往前走。太阳还在头顶上。
他走下三十公尺左右的下坡路。在一家种了柿子树的农家院子里,一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妇人正在用大脸盆洗衣服。待洗的衣物似乎累积了数日,桶子里装着堆积如山的湿衣服。妇人显示出不放过一丁点污渍的气魄,很用力地仔细搓洗着衣服。她的一双手臂相当粗壮。
这名女性不经意地抬起头往珂允的方向望了一下。当她看到珂允,似乎显得有些惊讶,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接着又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将视线移回脸盆,继续冼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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