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进来时,我没有发觉,直到她站在我桌前低下头,我才注意到。她看着我时,我看见一张可爱的脸,微微地笑。她发觉我盯着她,脸上闪出了一丝羞怯。
“你好呀,是叆叇吗?”她说话声如细珠。
“是的。你是边边?”
“嗯。我们出去吧,别在这里打扰别人学习,好吗?”
我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出门的时候,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齐整的小纸递给我。
“这是什么?”
“五十块钱的201卡和密码。”
“干什么?”
“杨刚说你没有电话卡,我就把我的给你。你用它打电话吧。”
这时候我才细看她的装束。切得很整齐的日式发型,黑色丝绸罩衣和藕荷色的内衣裹着她娇小的身材。
我们并排坐在一楼在厅的座椅上,脚蹬着栏杆,感觉真是很舒服。
“知道吗?”她在讲完了和刚是如何认识的之后转向我,“我刚洗了澡,等到头发干了已经过了我们约的时间了。急急忙忙跑出来,走到教学楼门口时看到一个和你穿着一样的男生匆匆走过。我不知道你什么样子,但是我确信那不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好人,我有种感觉。”
“是刚对你说的?”
“不是,不过他说了一些你的事,说你让他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是吗?真的很荣幸。”
“你常打架吗?”
“不能算多,但绝对不少。”
“你身上的疤很多。”
“可那却不是我真正打架时弄上的。”
“你很无奈?”
“有时是。”
“我也是,一年来我混过地下摇滚圈,和记者们呆过一段时间,还有那些画画的。”
“你喜欢那样的生活?和他们在一起。”在我眼里,那种人为了追求所谓的生活而不愿面对真实的自己,还有味甘但又平淡的生活。
“不,也不是的。爸妈离婚以后我就不想上学了。告诉你吧,上学期基末考试有六门,我四门缓考,还有二科不及格。那个学期我一直在外面跑,从来不着家,也不回宿舍,和那帮人混地一起……”
她说着说着突然带一阵哭腔,我听了很难受,还有她的眼睛闪烁着委曲的泪花。当她说不伤心的事时,这些表情就又烟消云散了。我请她吃饭,发现她比我还要能说,我根本就没怎么提起自己的事儿。她说她爸爸是傻子是混蛋,跟妈妈离婚后娶了一个厉害的婆娘,那女人一个月只给他50块钱,又说一个男人每月只有五十块钱要怎么活;她说她的妈妈如何疼爱她,可她也是大傻子,竟会因为女儿的自行车在图书馆前面就站在那傻等到闭馆;她还说杨刚是大傻子,那天下午只因她对刚说她心烦,他竟然就出来陪她聊天;海英也是大傻子(那是我见过的很开朗且乐于助人的女孩儿)。“像她那样儿还不是等着让人家卖呢吗?”她说,“就是被人卖了还得帮人点票子呢!”我不置可否,半天都没有说话。我知道自己算不上是好人,倒也省得被她骂傻子。在她的眼里,似乎全世界的好人都是傻子。
“你是不是特想抽我?”
“嗯,对,我是特想。不过你挺幸运的,这儿人多。”
旁边一大堆人围着餐厅的电视看《大宅门》。
“我特喜欢看电视。”
“是吗?”我很少看的。
“不是看电视本身,而是看看电视的人。你看那儿的人,多有意思呀!他们跟着情节一块儿哭,一块儿笑,真可笑。”她说着说着便真的笑了,笑的很过分,后来直笑到被一口水呛着了,开始不住地咳嗽。我还是无话可说,默默地抽着烟。
“哎,你抽的什么烟?”
“希尔。”我递给她烟盒。
“是新的包装呀,我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原先我也抽烟,抽More ,抽520,也抽过希尔。那会儿我交个男朋友,他带我和他的哥们儿出去。哥们儿给他点了支烟,他说他不会抽,让我替他抽了。我也是会抽烟,就替他抽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会抽烟,当时不过显备显备,让大夥儿瞧瞧这女的什么都肯为他做。装他妈什么算呀?”
我递给她一支,她摆摆手说戒了。
“酒呢?你也喝么?”
“原来喝,现在不喝了。”
“怕胖?”
“你倒聪明。”
我发现和这个女孩子没话可说了,就和她离开餐厅回到各自的宿舍。
进了屋,金海问我那个女孩儿怎么样,我想都没想就对他说:“很可怜!”……
从黑暗中惶惶地睁开眼睛,咀嚼刚才梦中见到的女人,我记得梦里自己叫她汉娜。
汉娜?我如何会想到汉娜,我犹豫地从床上坐起。是我看得太多,写得太多了,还是我从开始就把自己认为白格,不停地在搜寻我的“汉娜”?
我愿意自己像白格那样终身承受着忏悔吗?我不敢确定,但却很想置身于那悲剧之中。我常常会像汉娜对审判长提出的问题那样扪心自问:“如果我是白格,我会怎么办?”结果是我想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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