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而每一次他都像亲人一般、像兄弟一般地倾听我的诉说,分
担我的忧愁,给我以慰藉。
其间,战争逐步深入发展了,也逼近到了我的身边。柿沼第
一个出征了,可是很快在法属印度支那境内被击伤了腿,被遣送
回来了。接着,阿武被抽中了。我想,既然阿武被抽中,我也危
险了,果然不出所料,荒牧和我都同时收到了被动员的红纸。我
辗转在华北、华中一带,吃尽了难以言喻的千辛万苦,终于患了
肺病,长期住院,后来只得被遣送回国。可是等待着我回国的,
却是一个悲痛的消息:阿武——影山太郎将要在台湾登陆之际,
船只遭到了潜水艇的袭击,几乎一枪未放便葬身海底。
我由于长期劳顿,身心羸弱的缘故吧,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
不禁悲从中来,放声拗哭。此后不久,又来了荒牧健在塞班岛牺
牲的通知。那一阵子,我遵从妻子登志子的劝告,在她娘家养病,
因为在我老家,嫂子深恐我的病会传染给她的孩子们。柿沼处在
孤独寂寞的生活中,反而为对我们的照料而衷心感到高兴。
战争结束了,在那艰险的世态中,终于看到了平和的景象,
我也以康复的身体来到了东京,作为新学制高中的教师而重新登
上了教坛。由于战争的骚扰,战争结束后的心境更加不平静了,
那难以忘却的、深感内疚的十年前犯罪的回忆,又终于夺走了我
内心的平静,与此同时,我又开始谴责起自己的良心来了。
我变得脾气急躁,会无缘无故地训斥学生,对妻子也会动辄
发怒,即使对自己,也会无情地扪心反省。由于身体还没有真正
康复吧,我的焦躁情绪逐渐变得严重起来,终于成了一种病态。
一种新的恐怖开始威胁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出现可怕的精神
上的崩溃。
在夜晚的睡梦中,我总会受到一个在弥漫的黑烟中摊开双手、
向下俯冲的男子的威胁。白天因为劳累,心情就不免焦躁,会拿
周围的人出气。
啊,这算我开始得到报应了。要是那样,就干脆让司法当局
出来干涉,让我接受审判吧——读者诸君可能这样想吧,可是我
又缺乏这种勇气。在战场上,我看见过许多人的简单到极点的死
法。为此,对于死,我就更加不必恐惧了。去死,无非是一种轻
于鸿毛的事。我害怕自己复归于无物。我有心爱的妻子,还有天
赐的可爱的孩子。结婚不久生下的独生女富士子,已经上小学了。
丢下爱妻娇女,以杀人罪登上绞首架,那太可怕了。而且,让她
们作为可恶的杀人狂的妻女来过黑暗的生活,我无论如何也不忍
心。
由于这样一种心境,我受到罪想的谴责更为激烈了,我的懊
丧与日俱增,陷入了一种危险的状态,而这些,连我自己都不大
明白。
正当此时,我接到了柿沼达也的一份电报:“我出走,速
来。”柿沼,是我们五人帮中推一在战场上苟全性命的人,如今
又是我的大舅,是以始终不渝的热情对我安慰鼓励的淮一亲戚。
我惊诧不已,随即带领了登志子和富士子,强压住在内心翻滚的
不祥的预感,赶到了A火山山麓T村柿沼的家里。但是,等待着我
的,不是他那热情的笑颜,而是一封冰凉的遗书。
九
冈田弟:
十年来,我曾千思万虑的一件事情,终将在明天毅然实行了。
在此,我要向你揭开一个对谁都未曾说过的秘密,而且为我十年
来欺骗你,让你苦闷烦恼,衷心表示歉意。
此刻,在这寂寥的A火山山麓,大雪在无声无息地纷降。今
天是12月18日。你还记得吧,明天,12月19日,就是十年前在A
火山喷火口上发生决斗事件的日子。决斗事件——世人都如是说。
然而,那其实并不是一次公平的决斗。
我这么说,你立刻会想到你投石的事情吧,但是并非如此。
在这封我给你的最后的信中,我要把那个事件的真相完全告诉你。
十年前在A火山喷火口上进行的、我和香取馨之间的决斗,其实
并非一次决斗,而是一个佯装决斗的、有计划的杀人事件。至于
罪犯,谁也不是,却是我。
我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呢?这情况你已经知道了,正如社会
上谁都知道的那样。含冤自绝的可爱的美代子,在我的胳膊中瞑
目时,我就坚决立下誓言:此仇不报非君子。此后,在我等待时
机期间,他对自己的不良行为毫无悔改之意,反而以此为题材写
成小说,一举成名天下知。我读了那篇小说,充分了解了美代子
那悲愤的心情,便越来越坚定了决心。
一面践踏一个纯洁、年轻的生命,一面又不加掩饰地向社会
吹嘘,毫无悔改之意。社会上的人,不但没有向他兴师问罪,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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