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一扭,”我说,“你的肘关节就咔嚓一声。一次就够了。你会好几个月不能当飞刀手。扭得再用力些,你就永远完蛋了。把韦德先生的鞋子脱下来吧。”
我放开他。“好手艺,”他对我一笑说,“我会记得。”
他转向韦德,伸手脱他的一只鞋,突然打住。枕头上有血迹。
“谁割伤了老板?”
“不是我,朋友。他跌倒,脑袋撞到东西。只是浅浅的伤口。医生来过了。”
坎迪缓缓舒了一口气。“你看见他跌倒?”
“在我来之前。你喜欢这个家伙,对吧?”
他没搭腔,把韦德的鞋子脱了。我们一件一件替他脱掉衣服,坎迪找出一件绿色配银色的睡衣,我们俩给他穿上,把他扶到床铺上,全身盖好。他还在流汗,还在打鼾。坎迪伤心地俯视他,慢慢地左右摇晃他那颗油亮亮的脑袋瓜子。
“得有人照顾他。我去换衣服。”他说。
“去睡一下吧。我来照顾他。需要你帮忙我再叫你。”
他跟我面对面,用非常安静的口吻说:“你最好把他照顾得好好的。要照顾得很好很好才行。”
他走出房间。我进浴室拿出一条湿脸巾和一条厚毛巾,把韦德略微翻过来,将毛
巾铺在枕头上,替他洗去头上的血迹,动作很轻,避免再次流血。这时候我看见一道
长约两英寸的锐利浅伤口。算不了什么。洛林医生说得不错。缝几针无害,但可能不
太必要。我找出一把剪刀,替他剪去少量头发,以便贴上一条胶布。然后我把他翻成
仰卧姿势,替他洗脸。我猜这件事我做错了。
他睁开眼睛。起先那双眼模模糊糊没有焦点,后来就清亮起来,他看见我站在床
边,手动一动,举到头上,碰到那截胶布。嘴唇动啊动的不知在说什么,接着声音也
清楚多了。
“谁打我?是你?”他用手摸胶布。
“没人打你。你跌倒了。”
“跌倒?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你打电话的地方。你打给我的。我听见你倒在地上。在电话里听见的。”
“我打电话给你?”他慢慢露出笑容,“你随时听候差遣,对吧,伙伴?现在几
点?”
“过了凌晨一点。”
“艾琳呢?”
“睡觉去了。她受了不少罪。”
他默默思考着这句话,眼中充满痛苦。“我有没有一一”他突然住口,缩了一
下。
“就我所知,你没有碰她一一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你只是到户外闲逛,在围墙附近晕倒了。别说话啦,睡吧。”
“睡觉,”他说得很静很慢,像小孩子背书似的,“会是什么滋味”
“吃一粒药也许有帮助。有没有?”
“在抽屉里。床头几。”
我打开抽屉,找到一塑胶瓶的红色胶囊。西康诺,一克半的量。洛林医生的。那个糟糕的洛林医生。是为韦德太太开的药。
我抖出两粒,将瓶子放回原处,从床几上的热水瓶倒了一杯水。他说一粒就够了。他服了药,喝了一点水,就躺回去接着看天花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坐在椅子上看他。他好像毫无睡意。这个时候他慢慢地说:
“我想起一件事。马洛,帮我一个忙。我写了一些不想让艾琳看到的疯话。在打字机的盖子里。撕下来拿给我。”
“好。你只记得这些了?”
“艾琳没事吧?可以确定?”
“是的。她只是累了。顺其自然吧,韦德。别再多想了。我不该问你的。”
“别再多想了,这个人说。”现在他的嗓音睡意十足,好像在自言自语,“别再思考,别去做梦,别再爱,别再恨。晚安,甜蜜王子。我来吃另外一颗药。”
我交给他,再倒一些水送上。他又躺下了。这回他转头过来看看我说:“听着,马洛,我写了一些东西,不想让艾琳——”
“你已经跟我说过了。等你睡着,我会去办。”
“噢,多谢。有你在旁边真好。真好。”
又是一阵长长的缄默。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了。
“杀过人,马洛?”
“是的。”
“感觉不好受吧?”
“有人喜欢。”
他的眼晴闭上了,后来再睁开,却显得模模糊糊的。“怎么会?”我没搭腔。他的眼皮又合上了,缓缓地缓缓地,像戏院的幕布拉下。他开始打鼾。我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将屋里的灯光调暗走出去。
第二十七章
我停在艾琳房门外注意听,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就没敲门。如果她想知道丈夫的状况,她自己会处理的。楼下的客厅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我把一部分灯关掉。站在前门边,我仰望二楼阳台。客厅中段是挑空的,与房子的墙壁等高,上面有裸露的横梁,阳台也靠那几根梁柱支撑。阳台很宽,两侧有坚固的栏杆,看来约有三英尺半高。顶端和直立的柱子都切割成四四方方的,以便和大梁搭配。客厅以一道方形拱门隔开,装有双扇百叶门板。餐厅楼上我猜是用人房。二楼这一部分用墙壁隔开,应该有另一道楼梯从厨房通上去。韦德的房间在他书房楼上的一角。我看得见灯光从他敞开的房门反射到天花板上,也看得见门口的顶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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