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如果你有什么进展,打到这儿来,随时打,任何时间都可以。”
“好。”
“那么晚安了。”他挂上电话。
我将话筒挂放回去,深呼吸。头痛还没退,不过已经不觉得昏沉沉了。我用力吸了一口掺着海上雾气的沁凉夜风,然后走出电话亭,望着街道的另一端。刚才那个在路边停车的老家伙又回来了。我漫步走向他,问他如何去玻璃屋餐厅,那是米切尔答应带贝蒂·梅菲尔德共进晚餐的地点——不管她喜不喜欢。知道方向后,我道了谢便穿越空旷的街道,钻进出租车里,顺原路开回去。
很可能梅菲尔德小姐已经赶上七点四十七分的火车回洛杉矶或中途在其他地方下了车,但是她更有可能根本没上火车。一个正常的出租车司机载客到车站后是不会等到客人上车才离去的。拉里·米切尔不可能轻易更改计划,既然他能让她到这个镇上来,自然有办法留住她。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和行动,只是不清楚谁派我来的,这个我自己也不明白。如果他有点头脑,信得过我的本事,应该料到我会追查出那辆搭载她的出租车。首先,我猜他会把车开到德尔玛尔,找个不显眼的角落停着等候载她的车到达,待她下了车,出租车走后,再把她载回埃斯梅拉达。我的下一个念头是:她肯定没再对他透露任何事。我是从洛杉矶来的私家侦探,不知谁聘了我来跟踪她,除了跟得太“紧”,其他我都做得很好。这势必会惹怒他,毕竟这表示他无法操控全局。万一他手上那些资料——不管它说什么——只是一些剪报的拼凑,那他就更别想掌控全局了。任何人只要具备足够的兴趣和耐心都可以及时掺和进来,对于这一点,每个有充分理由雇用私家侦探的人,也都明了。反过来说,无论他对贝蒂·梅菲尔德打什么主意,捞钱或骗色甚或想来个人财两得,都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距峡谷三分之一英里远处,挂着一个装有照明的标示,上面有箭头指向海边并以斜体字标明:玻璃屋。沿着山坡道两侧崖壁都是屋子,家家窗内溢出温暖的灯光,屋外是修整过的花园,灰色的泥墙颇有墨西哥传统风格,墙砖每隔一两块就嵌上一些瓦片。
我在山丘尽头转了最后一个弯,一股新鲜海草的气息扑鼻而来,玻璃屋的灯光从雾中看去仿佛琥珀一般,舞曲流泻到平坦的停车道上。我停好车,远方的海啸犹近还远,没有服务员招待,我只好关上车门自己进去。
停车场上一共有二十多辆车,不多不少。我巡视一遍,不出所料,有一辆别克车的车号跟我口袋里所记的一模一样,它停在近入口处,旁边就是紧临出入口的位置,那边还停着一辆浅绿缀有象牙白的凯迪拉克敞篷车,车座装了牡蛎色皮垫,前座还加盖了一块防潮用格子便毯。车上充斥各式各样的配件,包括两个极大的带镜探照灯、一根长度足够鲔鱼船使用的收音机天线、远行用的折叠式铬制行李箱、遮阳板、一个能在交通标志被遮阳板挡住时发挥功用的折射三棱镜、按键繁多的收音机、点烟的装置,还有许多这一类的玩意儿,我怀疑哪天这位车主可能会在车上添装雷达、录音器材、吧台甚至防飞行干扰的电池。
我拿起笔形袖珍手电筒,照向驾驶人的驾照:克拉克·布兰登,加州埃斯梅拉达的卡萨·迪·波尼亚特旅馆。
第八章
入口大厅处是一个阳台,下面分成酒吧跟餐厅两个区。通向酒吧的螺旋楼梯铺着地毯,楼上除了一位衣帽间的女侍外,仅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员工待在电话亭里,看他打电话的神情,似乎不太好惹。
我到楼下酒吧挑个小角落坐下,从这个角度,舞池一览无遗。这幢建筑有一面是落地玻璃窗,窗子外除了雾气什么也没有,也许夜色清朗时能看见圆月随海潮摇曳起舞,那肯定是相当迷人的景致。酒吧的一边有个三人组墨西哥乐团正在表演,那种音乐一听就是老墨西哥乐队的专利,不管什么曲子,到了他们手上听起来全都一个样。热情澎湃的咬字发音,反复行进的轻快节奏,唱歌的人总是一边漫弹着吉他,一边诉说着千篇一律的恋情,难以取悦的女主角名叫“琳达”,男主角则毫不例外地留着油腻腻的长发,除却儿女之情的浪漫,跟到处逞凶斗狠的莽汉没什么两样。
舞池中有六对情侣正在忘情热舞,多数都是贴紧脸颊、窃窃私语的姿态。男士们身着一袭白色晚礼服,女人则个个明眸艳唇,身材窈窕动人。其中只有一对彼此没把脸贴着,男的因为酒醉频频跟错节拍,女的则只顾闪躲男人的脚步。这下子我不必担心把贝蒂·梅菲尔德小姐跟丢了,她正好端端地跟米切尔在舞池里,只是不太高兴罢了。米切尔张着嘴狞笑,他的脸因为发红显得油光闪闪,眼底溢出贼鼠般的目光。贝蒂双手抱头,尽可能跟他保持距离,这个动作难度很高,她得格外小心才不至于扭断自己的玉颈。显然她已经受够这位拉里·米切尔先生了。
一位穿着绿色短夹克,搭配白色侧滚绿边长裤的墨西哥侍者走过来,我要了一杯双份吉布森威士忌,还问他这里有没有特制三明治。他回答说:“有的,先生。”对我灿烂一笑然后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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