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什么也没说。
“大家都说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我说,“前一秒还在这里,下一秒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还来不及说痛苦,省得病魔缠身,不用站在边缘,总是瞪着眼睛朝无底洞看。但我可不喜欢这样的死法。”
“你不喜欢?”
我摇摇头。“我需要时间,以确定我没留下什么麻烦,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也需要时间让我周围的人习惯。就这么撒手走了,死者可能是轻松,对活着的人来说,可是折磨了。”
“这我倒没有想过。”迈克尔说,“琼有个婶婶得了老年痴呆症,拖了很多年。最后她心脏病发作走了,大家也轻松了不少。”
我说他讲得有道理。安德鲁说,轮到他的时候,他希望一头栽进一大桶羊毛脂,死的时候浑身感觉滑滑软软的。这话有些好笑,但是,酒桌上的气氛凝重,没人笑得出来。
“不胡扯了。”迈克尔说,“其实先前有征兆。一年多前,妈妈曾经有过一次轻微的心脏病发作。”
“这我倒不知道。”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妈妈和格雷都没说。但是,因为她有糖尿病、血压再一高……”
“这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得糖尿病至少有十年了。我只是不知道她得高血压有多久了,有很多人得了高血压,自己却没发现。她的糖尿病不严重,不需要注射,只要口服胰岛素就行了;但可能会影响她的心脏,让她血压升高。她的心脏病曾经发作过一次,下一次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我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以为她完全康复了。”安德鲁说,“感恩节的时候她看起来还好好的。她跟格雷计划了很多事情,本来要搭邮轮到德国各地去玩的。”
“下个月,”他的哥哥说,“劳工节①过了就出发。”
①美国和加拿大劳工节是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
“这下全完了。”安德鲁说,“说不定他们的船票可以给你和埃莱娜。”
一阵难堪的沉默。然后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他举起杯子,通过天花板的灯光看着。我记得我以前也常这样,不过用的不是长岛冰茶的杯子。“这玩意儿上面应该贴个警告标志。对不起。”
“算了。”
“不好意思。我想埃莱娜大概不会想到德国去,是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犹太人吗?”
“那又怎样?”
“她对德国应该没什么兴趣,她会不会担心到那里会被做成肥皂?”
迈克尔说:“安德鲁,别说了。”
“嘿,开个玩笑嘛。”
“这一点都不好笑。”
“没人欣赏我的笑话。”安德鲁说,“肥皂、羊毛脂,没人笑,今天我的笑话不受欢迎。”
“今天不适合讲笑话,兄弟。”
“那么今天适合干什么呢。兄弟?请你告诉我好吗?”
“你们兄弟俩是不是该回去了?”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接下来几个小时,格雷可能很需要你们帮忙。”
“格雷,”安德鲁说,“你见过他吗?”
“刚刚见过,在丧礼上。”
“我还以为你们是老朋友呢,叫格雷叫得这么顺口。”
我转向迈克尔。“等会儿还是你开车吧。”我说。
“安德鲁没问题。”
“不行。”
“他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当面议论我,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安德鲁说,“我能问个问题吗?他妈的,就一个问题。”他无意征求我们的意见。“你他妈的凭什么板起面孔教训我?你他妈的凭什么?”
我感觉我的怒气正顺着后背蔓延。我得赶紧按捺住。
“妈活的时候,你根本不管她。”他还是不依不饶,“你真的爱过她吗?”
“我想我曾经爱过吧。”
“这爱没持续多久吧。”
“没错。”我说,“我们俩都不怎么适应婚姻生活。”
“她可能比你强。是你离开她的。”
“我肯定自己不是唯一做过这种事的人,对男人总是容易些。”
“也不尽然。”他说,“这几年来,我碰上不少说走就走的女人。收拾行李离开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特别是有孩子的时候。”他说,“是吧?”
“是的。”
“我想我们不算吧。我和迈克尔。”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我先前感受到的愤怒,现在愈发强烈了;只要有点空间,怒气就一个劲儿地往上蹿。如果说我还有点感觉,那就是无穷无尽的疲惫。我不想说下去了,但我知道对话只会没完没了。
“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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