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渴望(马修·斯卡德系列之十五)_[美]劳伦斯·布洛克【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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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珊·霍兰德坐在褐石楼房顶楼的书桌前,任想象力驰骋,写她的小说。我读过几篇,结构紧凑、情节丰富,有几个故事的背景在纽约,有几个在美国西部,还有一篇发生在不知名的欧洲国家。故事中的角色时而内敛深沉,时而莽撞冲动;读起来无甚趣味,但很有说服力,仿佛真有这个人似的。虽然我也知道这是她想象的产物。几个主角撑起故事的情节,然后寻找事实加以支撑,或是彻底摧毁。

  大家都觉得作家应该有想象力,却不知这也是警察不可或缺的本领。少了枪和记事本还不要紧,要少了想象力,就肯定是个差劲的警探。不管是吃公家饭的警察,还是自行执业的私家侦探,不外乎是发掘和整理事实。但是,我们得有反思和想象的能力,才能找到一条出路。两个警察谈起正在办的案子,说得更多的一定不是目前发现的事实,而是双方的想象。他们先建构起可能发生的情节,然后才去寻觅事实,或加以证明,或彻底摧毁。

  伯恩与苏珊·霍兰德人生旅程的最后一幕,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成形。在我的想象中,其实还有更多细节,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重复。真正的场景,应该比我的想象更加暴力——四处飞溅的血迹,点点滴滴的精液,藏在现场暗处的线索和痕迹,够鉴定科的法医忙半天的了。就算是搜证结束,有些问题仍不能断定。比如,是霍兰德先生先死,还是霍兰德太太先死的?我想在他们强奸霍兰德太太之前,就枪杀了霍兰德先生;但也可能相反。现场搜集到的证据无法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也许霍兰德先生听到他妻子被强奸时发出的呻吟与惨叫,然后,第一颗子弹无情的钻进他的身体,让他眼前一黑,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许是她看到她先生的死亡,然后才被绑缚,剥了衣服强奸。这两种可能性我都推测过,也推敲过每一个可能发生的细节。

  我宁愿事情是这样的:霍兰德夫妇一进门,两个歹徒立刻把门踢上,其中一人朝霍兰德先生开了三枪,但第三颗子弹钻进他的身体前,霍兰德先生就已经倒在地板上死了。这幅血腥的景象把霍兰德太太的灵魂吓出窍,飘到了天花板上,完全切断了情感和肉体的连接,看着她的身体被歹徒凌辱。然后,他们割断了她的喉咙,那身体死了。有一部分的她被拖进了长长的隧道,可能就是所谓的濒死体验吧。然后,一道白光,把她带到一个白色的世界中,深爱她的人,在这里等待。其中,当然有她的祖父、她在童年就故去的父亲、两年前辞世的母亲,当然,还有她魂牵梦系的爱子肖恩。她没有一天不想起这个孩子,如今,他也在这里等着她。

  她的丈夫也在。他们只分离了几分钟,现在又重逢了,再也不会分开。

  我宁愿这样想。这是我的想象。我乐在其中。

  第02章

  发现尸体的是他们的女儿,克里斯廷。她跟朋友在切尔西消磨了一个下午,原本打算住在伦敦特里斯①一个女性朋友家中过夜。但这样的话她只能穿前一天的衣服去上班,要不,就得回家去拿换洗衣物。有个男人表示愿意送她回家,克里斯廷答应了。他在西七十四街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找车位,最后还是双行停车②。

  ①London Terrace,纽约切尔西的高级公寓。

  ②指将车停于另一辆停靠在人行道边的车旁,常属违章停车。

  他想下车送她进去,克里斯廷说不必了;然后,她穿过马路,踏上通往家门的台阶。那个男人始终在车里等她,看着她拿出钥匙,开门,走进去。他可曾感到些异样?我想没有。我想这只是一种习惯,他从小到大,大家就是这么教他的:送女孩子回家,一定要看到她安全进门,才可以离开。

  所以,他还待在那里,正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见到她站在门口,一脸惊骇。他立刻熄火,下车察看。

  案子发生的时间太晚,报纸已经截稿。地方电视台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炒作的社会案件,我跟埃莱娜吃早餐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新闻了。纽约第一电视台的女主播说,受害者是从林肯中心回家后遇害的,我们这才发现,他们跟我们还曾经同处一室,听过相同的音乐。那时我们还没有想到他们俩也出席了感谢晚宴。只是发现他们曾经跟我们——还有其他上千人——共同听过相同乐团演奏的相同曲目,这种感觉就已经很异样了。稍后,才发现我们可能跟他们在感谢晚宴上擦肩而过,心情就更加忐忑了。

  这起双尸命案还不止是个头条新闻,它更是记者口中的好故事。受害者是颇有名望的律师和才华洋溢的作家,优雅、尊贵,竟然在自己家中遭到如此残忍的杀戮。何况女主人还被强奸,小报读者绝对难以抗拒这种新闻;拨火棍插进她的阴道,更增加了血腥惊悚的戏剧性。在我们那个保守的年代,这样的新闻会做适当的修饰遮掩。警察也不会把消息和盘托出,总是会抓住关键,筛选嫌疑犯的供词。这一次,媒体的表现落差很大。时报没有报导,可能是因为措辞不易,太过残忍。电视台只暗示歹徒曾进一步侵犯霍兰德太太,却没有讲述细节。但《新闻报》和《邮报》却大肆宣扬,没有半点节制。

  警察地毯式地搜查了邻近区域,终于找到一个目击者。这位邻居说,她见到两个男人,在午夜到一点之间离开一幢房子,可能是霍兰德家吧,她不确定。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两个人,是因为他们身上都背了个大包;她不觉得有什么可疑,常常有人背着这样的包,在阿姆斯特丹大道的街角找二十四小时的洗衣店,一时之间,她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是小偷,当时想:这两个年轻人真可怜,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在午夜才能抽点时间,清理这些日子留下来的脏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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