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都知道了。”
“我早知道你会来。当然,不知道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不过我知道会有某个人来。真不懂我怎么会以为自己逃得过。”他拾起眼睛看着我,“我一定是疯了。”他说。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艘船,”他说,“那艘可怕的船。”
“那艘渡轮。”
“马格纳·叙韦森号。你知道,那艘渡轮根本没有管理,显然非常不安全。你不会相信这艘船有多少违规的地方。而且你知道它害多少人白白送死?”
“四十八个。”
“对。”
“约翰·塞特尔是其中之一。”
“没错。”
“你有他的保单,”我说,“是通过得州一个旅费交易经纪人买下的。你以前做过这种旅费交易,其中一个姓菲利普斯。”
“哈伦·菲利普斯。”
“你从菲利普斯身上赚了一笔,”我说,“然后投资在塞特尔身上。”
“这些都是不错的投资。”他说。
“据我所知的确是。”
“从各方面来说都不错。无论是对那些可怜患病又没钱的人,或者我们这种寻找高利润又安全的投资方式的人。对不起,你告诉过我你的姓,可是我不记得了。”
“马修·斯卡德。”
“是,当然。斯卡德先生,我是个鳏夫。我太太以前患了多重硬化症,婚后的大半岁月都卧病在床。她过世已经快满七年了。”
“一定很痛苦。”
“是的,我想是。你会慢慢习惯,就像你会习惯独居。我在一家公司工作了二十几年。五年前他们希望我提早退休。‘多年来,你一直是个忠心的好职员,因此我们愿意付钱请你辞职。’当然了,他们没这么说,但反正我得到的指示就是这样。我接受了他们的条件,其实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所以你就有钱投资了。”
“如果我想活不去,就非把那些钱拿去投资不可。存在银行里头的利息不够,而且我老担心银行倒闭的风险。你是乘飞机来这里的,对吧?我这辈子从没坐过飞机。我一直很怕飞行。很荒谬吧?我在街上射杀了一个人,冷血无情地谋杀他,可是我却怕坐飞机。你这辈子听过这么荒谬的事情吗?”
我尽量不去看录音机。只希望这些话都录了下来。
我说:“那艘船沉没的时候……”
“马格纳·叙韦森号。海上的死亡陷阱。我们总以为北欧的船应该不会太糟,对吧?”
“那是意外。”
“是,是意外。”
“而且这件事起了头,对吧?你所持有约翰·塞特尔的保单是五万元,如果他待在家里死于艾滋病,你就会得到五万元。”
“对。”
“但因为他是死于意外……”
“我得到了双倍。”
“十万元。”
“是的。”
“因为那张保单有双倍理赔条款。”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说,“我根本没有概念。收到保险公司的支票时,我还以为他们搞错了。而且我还真打电话给他们,因为我相信我如果没通知他们的话,他们日后还会跟我追讨利息。结果他们告诉我双倍理赔的事情,还有塞特尔先生死亡的方式如何让我得到保单面额双倍的钱。”
“好一笔横财。”
“我简直不敢相信。之前我付三万八千元买那张保单,所以这个投资的报酬已经很好了,但结果真是太惊人。我的投资几乎回收了三倍。三万八千元变成了十万元。
“一夜之间。”
“没错。”
“所以你又参与了另一个旅费交易。”
“对。我相信这是一个很好的投资媒介。”
“我了解原因。”
“我把一部分收入存进银行,其他的又拿投入另外一个旅费交易。这回我买的保单比较贵,七万五千元。”
“你曾事先确定过那个保单有双重理赔条款吗?”
“不!不,我发誓我没有。”
“嗯,我了解。”
“我从没问过。可是收到保单后——”
“你瞄了一眼。”
“对。你知道,只是看看有没有这种条款罢了。”
“结果有。”
“对。”
我没搭腔,沉默着,又喝了点茶。小录音机侧边的红灯亮着,录音带继续转,录下了这段沉默。
“有些评论家严厉批评旅费交易,他们并不是基于投资观点,每个人都承认这是个好投资,而是针对等着某个人死掉,好让自己成为他的理赔受益人这种想法。我看过一个漫画,一个人走在沙漠里,一堆秃鹰在他头上盘旋。可是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有什么差别?”
“因为其实你不太会想到那个人。如果只要你稍稍顾念他,你就会希望他活得很好。我当然宁可希望某个人多享受一个月的生命,也不愿我的投资提早一个月到期。毕竟,我知道他不会长生不死,这是科学事实,我的本金和利息都有保障,因为他身体状况的生物过程不可逆反。哈伦·菲利普斯和约翰·塞特尔也是如此,我早知道他们快死了,不会再活太久。可是我并没有老想着这件事,也不希望他们早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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