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木匠一路从电影院走回家,将近两英里。反正他不急,买份三明治,边走边吃,又停下来买罐汽水。抵达河滨公园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但是,天色还很亮,泽西那边的天空一片紫红。
这个城市的落日实在是一绝。以前的那栋公寓看不到落日,这也是他想换地方的原因之一。欣赏壮观的落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穿过公园,走了一两百码,经过船坞也没停,找个地方,坐个几分钟,再走回来。看着人群,观察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不太对劲。
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他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到在日历上的那一天,是用马克笔圈在纸上的,但毕竟不是刻在石头上,谁说他不能提前个几天?
一周年,当然是传统悼念的日子。在重大伤亡一周年的日子里,发动他的最后战役,不但颇有诗意,就数学而言,也精准得没有瑕疵。但是,现在对他来说,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算计,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越早做完,就能越早休息。他好累,真的好累,累到睡眠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了。他的精神隐隐作痛,被他的疲倦折磨得濒临崩溃。
他可以休息,可以早点见到卡洛尔、他的孩子,还有许许多多平白受苦受难的牺牲者。那个理光头的大汉。佛陀,人们这么叫他。布鲁克林的可怜妇人,还有那个妓女,克拉拉。
喔,这么多人。
好,他拿定主意了,没法再等下去了。
但是,当务之急是他感受到的危机,从脖子后端脊椎发出的警讯,这是动物的返祖现象,他知道,有人在猎杀他。不是昨天才有人告诉他,一个不明男子到这里来找他吗?
他开始研究公园里的人。有两个男子动机不明,但坐在这里,肯定事出有因。也许他们在等人、在监视这里的一举一动。
一个人站起来,走了。血手木匠一直盯着他离开,确定他不是换位子才放心。然后,他把注意力转到另外一个人身上。他当然不会正眼瞧他,而是利用眼角余光。木匠一向躲在暗处,本来就不大容易注意到,再加上他长得平平无奇,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天生就具备了隐形的特质。这个人不一样。说准确一点,他其实是完全相反的典型。在他的身上有一种磁力,会吸引大家的目光。
血手木匠的眼光也被他吸过去了,在阴影里窥视他。看起来很面熟,血手木匠想,好像在哪里见过,电视,或是报纸。
绝对不是在新闻片里,他还没老到那种地步。
他站起来了,沿着河边,朝南边的自行车专用道走去。他在“南西·蒂”号停泊的码头边停下来,不,他没有进去,只是打量而已。
血手木匠微笑。
这个人转身,血手木匠看着他踏上通往船坞咖啡座的小径。血手木匠再度微笑,很小心地走近码头。
他应该把这艘船重新漆一遍的。改名为“卡洛尔”号吧。
进得船舱,他故意不开灯。眼睛熟悉黑暗之后,他走到柜子旁边,取出扣在上面的手枪,放进口袋。然后找个角落,缩了进去,就像是神龛里面的雕像。没人进来,他可以这么蹲着,两个、三个、四个小时,耐心等到最后牺牲的时刻到来。
如果有人上船,那么,他已准备就绪。
十点三十分了,还是没有那个狗娘养的踪影。这样也好。他就可以上船,到船舱里守株待兔。夜已深沉,正是行动的大好机会。如果那个黑胡子恶汉敢出面阻挠,他就要痛殴他一顿,把他铐在僻静角落的路灯杆上。
没有偷偷摸摸、怕被人看到的必要,这样反而会引人注意。不,就是该大大方方地走到船前面,轻轻一跃,好像船是自己的一样。他正是这么做的。他有一种要握住舵轮、凝视远方海面的冲动。别再浪费时间了。他走到舱门边,掏出钥匙,准备干活。
血手木匠的心思在黑暗中漂泊、游移。突然间,他回过神来,感觉到有人接近。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码头上有脚步声,船身轻轻一侧,有人上来了。
从他缩进舱房角落,他连动都没动过,不安分的只有心思而已。现在,他甚至连呼吸都轻缓下来。
他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但谁会有钥匙?也许他应该让门留一条缝隙,但他先前想过,觉得这样反而启人疑窦。可是,如果这家伙没进来的话——
如果他没进来,就只好离开,事情就简单了。血手木匠还是希望他能进来。外面的人不知道用什么金属在刮钥匙孔,又刮了一次,门被他打开了,透进来一点光线,但是,血手木匠藏身的角落还是一片漆黑。
他没有动,没有呼吸。这个人进来,看到几箱空的啤酒瓶、几罐汽油、一堆撕碎的衣服。他深吸一口气,血手木匠知道他的秘密已经被他撞破了。这个人拿出一个空酒瓶,又放回去。
血手木匠掏出手枪,向前冲了一步,朝着入侵者的脖子后方,按下扳机。
他没有听到“砰”,而是“喀”的一声!这把枪不知道是故障了,还是子弹没装好,反正无法击发就是了。这个人已经开始转身,血手木匠倒转枪柄,当榔头一样,使尽全身力气,朝他的头部砸去。
这个人跪下,想要撑住舱底,再站起来,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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