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爱你了。”希比尔喃喃说道,“你是我的全部。”
那天晚上,为了不见罗拉姨妈,或者不如说,为了避免被姨妈看见,希比尔早早上了床。她在厨房的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说有点儿感冒。第二天早晨,罗拉姨妈进房看希比尔,担忧地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脸色苍白地回答说感觉好一点儿了,但还不想上学,要在家里多躺一天。
罗拉姨妈对疾病总是十分警觉,用手摸了摸希比尔的额头,的确有点儿热。她看了希比尔的眼睛,希比尔的眼睛有点儿肿胀。她问希比尔喉咙痛不痛,头痛不痛。希比尔说,不痛,不痛。只是感到有点儿虚弱,想睡一会儿。罗拉姨妈相信了她,给她拿来退烧药和果汁,吐司加蜜糖,然后不再打扰她,悄悄地走了。
希比尔不知道是否还能再和姨妈见面。
但是,她当然能:她有把握强迫自己做必须做的事。
她母亲不是在等着她吗?
这一天下午有风,凉嗖嗖的。希比尔穿了一条暖和宽松的休闲裤,一件羊毛套头衫,一双跑鞋。但是,她今天不跑步。她背上羊羔皮坤包,坤包的皮带松弛地挎在肩膀上。
漂亮的坤包,独特的气味。
在离家之前,她从姨妈切牛排的刀子里挑了一把磨得最锋利的尖刀,把它放进坤包里。
希比尔?布莱克当天没有到学校。而是跟平常的时间一样,在大约3:45分的时候进了公园。她看见斯泰尔先生那辆长长的黑色豪华轿车闪着高雅的光停在附近的街道上,也看见斯泰尔先生本人在等着她。
一见她来,他就变得多么生气勃勃!——跟以往完全一个样。希比尔感到有点儿奇怪,对他而言,似乎一切都没变。
他以为她还蒙在鼓里,以为她还不知情。容易得手。
对她微笑。挥手:“哈啰,希比尔!”
竟敢叫她——“希比尔”。
他急忙迎面向她走过来,跛着脚,柱着拐杖。希比尔莞尔一笑。没有理由不笑,所以她笑了。她在想,斯泰尔先生拐杖用得多么熟练,多么顺手。从头部受伤以后就开始用拐杖了?——还是在监狱里又受了伤?
多年的牢狱生活,有的是思考的时间。不是懊悔——希比尔似乎知道他没有懊悔——而只不过就是思考而已。
考虑大错是怎样铸成的,怎样洗刷错误。
“喂,我亲爱的,哈啰!——我想你,你知道。”斯泰尔先生说。声音里含着责怪的语气,但他仍然微笑着表示十分高兴。“——我不问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你来了。还背着美丽的坤包——”
希比尔凝视斯泰尔先生苍白、紧张的笑脸。起初她的反应很慢,似乎麻木了,尽管事先反复排练过,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有点儿像在梦游。
“你——今天下午愿为我做模特吗?在新的,改善了的条件下?”
“是的,斯泰尔先生。”
斯泰尔先生挎着他的粗呢挎包,素描本,炭笔。他没有戴帽,银白色的华发迎风飘舞。他的白衬衫沾了一点儿泥土,系了一条海军蓝领带,一件旧的斜纹呢夹克;他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在希比尔的心目中像葬礼上穿的鞋子。她看不见墨镜镜片后面那双眼睛,但从眼角皱褶的皮肤她可想而知他正密切地、如饥似渴地注视着她。她是他的模特,他是画家,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他已经在预先活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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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在等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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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已经用尽了这个公园可以作画的地方了,你认为是这样吗,亲爱的?这个公园很美,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画的地方太有限了。”斯泰尔先生说,“甚至连格兰科尔这里的海滩也没有什么画头。总觉得不够——广袤。所以我在想——我希望——我们今天改变一点儿常规,沿海岸往上开。不远,只几英里。避开这么多人,这么多分散注意力的东西。”看见希比尔没有立即回答,他又热情地补充说:“我付双倍酬金,希比尔,当然。你知道现在可以信任我了,是不是?对吗?”
斯泰尔先生头上那个奇怪而又难看、像个钩子的伤疤——那块柔软的浅红色肌肉组织,在泛白的阳光下闪亮。希比尔感到纳闷,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子弹射进去的地方。
斯泰尔先生在前面领路,朝路边等候的豪华轿车走去。轿车的马达几乎无声无息地在空转。他打开后门。希比尔抓住羊羔皮坤包,注视有坐垫、阴暗的汽车内部。一时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也许是站在高高的跳台上准备纵身往水里跳,不知道会跳到哪里去。但她不能后退。
斯泰尔先生满怀希望、迫切地笑着。“我们去吗?希比尔?”
“去,斯泰尔先生。”希比尔说着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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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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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怜悯。因为上帝尽管残忍,有时候也准予怜悯。
因为维纳斯看见了人马星座。
因为你笑话我,笑话我对星星的信仰。我的希望。
因为他哭了,你不知道他哭得多么厉害。
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的小脸扭曲得很难看,热乎乎的,鼻涕口水直流,眼睛哭得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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