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绝望的状态下要做的事,会使我们很快忘记自己干的是什么勾当。
而你们,你们这些该死的伪君子——你们会怎样对待你们临死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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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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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小声地说:“我们要为你的母亲采购和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知道她身体不好。”
我马上问道:“她哪里不舒服?”
我想,我知道。也许知道。已经三天了。问题是哪个父亲会期待十三岁的女儿做什么事情。
我的声音也是十三岁孩子的声音。干巴巴、懒洋洋、半信半疑的声音。
父亲似乎没有听见。跟爱听钥匙叮叮当当响的人一个样,他把裤子往上一提,小卡车的钥匙叮叮当当地响。“我们就是要做这些事情。我们要给她一个惊喜。说了就做。”他扳着指头一边数,一边眯眯笑。“感恩节是星期四,后天。我们要给她惊喜,使她能早点开始。”但他沙砾色的眼睛只在我身上转,却对我视而不见,眼里流露出迷惑的神情,似乎我这个站在他面前,两腿长、一把骨头、前额上疙疙瘩瘩布满丘疹的女孩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不远处的一棵小松树或者是我家屋外墙上一块米色的沥青砖。
父亲点点头,严肃而欢乐地说:“是的。她会见到的。”
他舒了一口气,爬上停在车道旁边的卡车,我爬上卡车的乘客座位。我们打火发动卡车的时候,天刚擦黑。你得快点从家里溜出去,否则一群狗就会奔出来,狂吠乱叫吵着要跟着去——说得一点也没错,一听见卡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福克斯、惕基、巴克这几只有谢特利血统的猎犬就奔出来跟在我们后面吠叫、哀号。我最喜欢福克斯,它也最喜欢我。它还不到一岁,但体长,肋骨外露,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我,似乎不带她走就会使她心碎。可讨厌的是,你上学、有时候去教堂就不能带上这些该死的狗,你进城的时候肯定不愿意别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笑话你是一个尾巴后面老是跟着一群狗的乡巴佬。“回去!”我对狗吆喝着说,可这些狗只管吠叫,父亲把卡车开出车道,鹅卵石在我们身后飞溅,这一群狗在卡车旁边一边跑,一边叫得更凶。好一阵喧闹!但愿母亲听不见。
看见福克斯被我们落下,我感到有点儿内疚,于是用指头戳戳父亲,问道:“为什么不可以把它们放在后厢,带上它们呢?”父亲则用对傻瓜说话的口气对我说:“我们是去为母亲采购,你的头脑去哪里了?”
这时,我们已经开到路上,父亲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旧卡车的挡板哐啷哐啷地响,仪表板上的指针古怪地一跳,卡车像我俩谁也挡不住的蟋蟀一样冲了出去。
狗跟了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巴克跑在最前面,福克斯紧跟着巴克,扇着长耳朵,伸出舌头,好像天气很热而不是快有霜冻的十一月天。听着这一群狗这样狂吠乱叫——声音又大又焦急,似乎我们永远不会再回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想笑,却又想哭。像被挠痒痒,挠得太厉害,开始感到受了委屈,不管挠你的是谁,反正对你都是一个样。
不是因为再也没有人挠我的痒痒。我都这么大了。想来已经有好多年没被挠过痒痒了。
狗被抛得越来越远,直到我在后镜里再也看不见它们。犬吠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父亲还是开得很快,该死的路面坑坑洼洼,我嘴里的牙齿直打架。我不会蠢到叫父亲开慢点,也不叫他开前灯(几分钟后他把车前灯打开了)。他身上散发出烟草、啤酒和他用来把手上的油腻洗干净的铁灰色肥皂的难闻气味。还有另一种我说不出名目的气味。
好像我一直在和他争论,父亲说:“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她会挺过来的。”
我不喜欢这样的谈话。在我这个年龄,你是不愿意听大人谈论别的大人的。于是我就发出不耐烦的咕哝声。不是给父亲听——他根本不在听。
进城要走十一英里。一旦开上铺了路面的公路,父亲就把里程计的指针调到每小时正好六十英里。尽管如此,还是花了很长时间。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呢?我出来的时候没有穿夹克,只穿了一条牛仔裤,一件格子花呢羊毛衬衫和一双靴子,所以冷得直发抖。西边群山后面的天空一片火红。我们得开过尤维尔河上那座摇摇晃晃的长桥。小时候,每当走过那座桥,我总会被吓得紧紧闭上眼睛,直到踏上坚实的地面。现在我不会再让自己闭上眼睛。我已经长大,不至于胆小得跟小时候一个样。
我心里料到会出事。也许在城里。或者在我们回家的路上。
父亲径直朝那座摇摇晃晃的旧铁桥中间开下去,好在左边的车道没有迎面驶来的汽车。我听见他一面想,一面喃喃地念叨:“优惠券?在抽屉里?天哪。忘记看抽屉了。”我一言不发。因为他俩当中无论是谁在我面前自言自语都会使我生气,就像有人翘起鼻子对你视若无睹。
(我也知道父亲在说什么:母亲把购物优惠券放在厨房的抽屉里。母亲到A&P超市购物总是把一大叠优惠券放进钱包。宣称几年来节省了几百美元——!而我却认为,成年的妇女就喜欢从报纸的广告上剪优惠券,或者把手肘一直伸进巨大的洗衣粉箱子或者装狗食的箱子里摸价值只有十二美分的优惠券,乐此不疲。你想想这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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