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在这个体面的基督教世界,在这座巨大、丑陋象征着圣洁的基督教的布赖府里,没有别的办法。
小福罗拉七岁的时候,她的女家庭教师死了,她悲伤极了。现在还很伤心。悼念她的杰塞尔小姐!
我也爱你,亲爱的福罗拉。杰塞尔默默地让这些话飘进孩子的睡梦中——请你原谅我,我没有别的办法。
孩子们会原谅吗?——当然。孩子们总是原谅的。
是孩子就天真无邪。
特别是像小福罗拉和小迈尔斯这样没爹没娘的孤儿。
由于有助于遗传变异同源染色体之间的遗传物质的交换,在某种意义上说,比杰塞尔改变得更加奇怪的是老爷那个须发火红的男仆彼得?奎恩特——“那只猎狗!”格洛斯太太颤抖着颚骨还是这样公正地称呼他。
在过去艰苦漫长的单身汉日子里,奎恩特是个无忧无虑、放荡不羁的小伙子,他的良心根本不值钱。他高高的个子,柔韧的肌肉,一头光泽的红发,白净的皮肤,穿上偷来的马甲、斜纹软呢西服、马裤以及老爷亮光光的皮靴,意志薄弱的女人都禁不住他的诱惑。他随心所欲,半个布赖府都听他呼来唤去,他那层出不穷的折腾都畅通无阻(有些人认为,甚至连格洛斯太太也听他的。是的,连恨他恨得刻骨铭心,到他死的时候憎恨之情也没有稍稍减弱的格洛斯太太也听他的)。人们谣传,或者恶意夸大说,布赖府已婚妇女在楼梯底下生的孩子实际上都是奎恩特的私生子。不管是不是因为红头发而生出的风流故事,反正人们就是这样说,村子里也一样,而且传遍了整个县。
老爷本身喝多了,兴致一来不也总是让奎恩特享受一番吗?“奎恩特,我的伙计,你能替我过过我的日子吗,诶?”——说着一个劲地用手肘推男仆的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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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赖府受到惩罚的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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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时候,奸猾的奎恩特知道贵族的气派可以使他们淡忘各自在生活中的地位,似乎为了诱使对方完全忘掉他的身份,他挺直了身体,高昂着头,不越规矩地轻声说道:“是,先生。如果你能教我该怎样做,我惟命是从,先生。”
然而老爷只是哈哈大笑,其笑声就像粗鲁地翻搅和了水的沙砾。
此时,太出乎意料了,以一种有悖常理的方式,奎恩特发现命运改变后自己变得相当清醒了。他的死不同于杰塞尔,他不是故意自杀,而是在杰塞尔的葬礼过后不久的一天黎明前从布赖村的黑牛酒吧往布赖府的归途中,酒后失足不慎从岩坡上滚下去。那天凌晨显得十分怪异。也许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故。
在地下墓穴时间似乎停滞了。奎恩特的死成了常常讨论的话题。杰塞尔打趣地说:“你知道,你不必这样做。没有谁希望你死。”而奎恩特则愠怒地耸耸肩膀说:“我不会做别人希望我做的事情,我只做我希望做的事情。”
“如此说来,你真的爱我啰?”——虽然这个问题常常翻来覆去地问过,还要声音颤抖着装腔作势地旧问重提。
“看来我们两人都受到了爱的报应,”奎恩特一边抚摸着下巴颏的髭须(这一把髭须原是他男子风度的骄傲,现在变得参差不齐),一边用呆板、空洞的声音说,“——你我都受到了报应,你知道,他们真该死——小福罗拉和小迈尔斯。”
“噢!别说得这么刻薄。我们只有他俩。”
“可是你知道,我们并没有真正‘拥有’他俩。他俩还——”奎恩特苛刻地皱着眉头迟疑地说,“——他俩还没有过来。”
杰塞尔瞪着明亮的眼睛透过坟墓的阴暗怒视着他。“是的,正如你所说的——还没过来。”
小福罗拉,还有小迈尔斯!——活着的两个孩子,不是这对情人的结晶,而是这对情人的愿望。
奎恩特并不希望把他们称为愿望。但他对他们的依恋和对杰塞尔的依恋是一个有福的男人(有些人也许会说,是得到惩罚的男人)对家庭的爱。
杰塞尔现在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热情洋溢,不顾后果。她的羞涩犹如皮肤上的红疹子使她感到难受(是“神经”性的皮疹,杰塞尔确实偶尔受到这种皮疹的烦扰),她坦率地说:——“福罗拉是我的灵魂,我不会放弃。不会,就连亲爱的小迈尔斯我也不放弃!
自从过来以后,自从死了以后,自从惊恐过后,葬礼过后,孩子们谈到这些事,就被制止,不许他们说下去。福罗拉和迈尔斯只得把忧伤闷在心里;就连“道德败坏的、堕落的罪人”都不许提——布赖的街坊邻里都这样叫这对死了的人——他们只能遥遥想念杰塞尔小姐和彼得?奎恩特,和他们在梦中相见。
孩子们很不幸,现在一个八岁,一个十岁,几年前父母在印度死于神秘的热带病,他们就成了悲惨的孤儿。他们的监护人叔叔,布赖府的老爷,当时居住在伦敦哈里街豪华的单身汉公寓里,他总是宣称非常非常喜欢他的侄儿侄女,确实对这两个孩子很好——衣食无忧,给他们受教育,培育他们成为“有道德的,以基督教修身养性的人”;恰恰在提起他们的时候,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会变得目光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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