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家都睡下了。
关了灯的客厅里,武泽听着旁边老铁的鼾声,睁着眼睛眺望昏暗的天花板。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低语。
“——睡了吗?”
穿着T恤和短裤的真寻站在客厅门口。
“怎么,上厕所吗?”
“不是。贯太郎打鼾的声音太吵,我逃出来了。”
真寻的手指插在头发里乱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可是,没别的地方睡了吧。”
“没关系,这儿就行。”
真寻接下来采取的行动,武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的动作非常自然,简直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
“……喂。”
武泽支起身子,盯着钻到自己被子里的真寻。
“嗯?”
“嗯什么?你干吗啊?”
“在这儿睡觉。不行吗?”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你在想什么呢?”
真寻没回答,枕着自己的胳膊,闭上眼睛。
“就算在这儿睡,老铁打鼾也吵啊。”
真寻的头发散发出甜美的气息。武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僵着身子愣了好一阵。在这期间,真寻的呼吸变得缓慢而规律,好像睡着了。武泽把手脚一只只小心翼翼地挪开,静悄悄地移出被子,把真寻的头轻轻抬起,在下面放上枕头。真寻没有动。
武泽在昏暗的客厅里盘腿抱肩坐了五分钟,终于钻进老铁的被子闭上眼睛,但是因为没有枕头,只好又爬起来,叹着气把扔在房间角落里的五公斤铁哑铃塞进垫被下面。
四
“喂,你妹妹怎么回事?”
吃过早饭,趁着真寻去更衣室开洗衣机的空隙,武泽悄悄问八寻,厨房方向传来老铁指导贯太郎怎么洗碗的声音。
“什么怎么回事?”
八寻盘腿坐在矮桌前面,正在喝餐后的速溶咖啡,她挑起没有描过的眉毛,似乎很不解。
“昨天晚上突然钻进我的被子了。”
昨天夜里,因为老铁的鼾声近在咫尺,武泽差不多一直没睡着。今天早上一大早真寻爬出了旁边的被褥,上了二楼,武泽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床上,小睡了一会儿——武泽简单介绍了这些经过,八寻“啊”了一声,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怪昨天夜里没找到她。我醒过一次,看到她不在旁边,当时还觉得奇怪,原来是在老武那边啊。”
“什么叫原来是在我这儿……这也太奇怪了吧?不管贯太郎的鼾声再怎么吵,也没有突然钻到我被子里的道理吧?”
虽然武泽苦着脸,但是八寻却好像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大叔控哟,这孩子是。”
大叔控,武泽跟着重复了一句。八寻点头说:“对,大叔控。”
“而且控得很极端。看电视电影什么的时候,那孩子只看大叔主演的。恐怖片啊诸如此类。CD也是只听大叔唱的。”
八寻举了好些具体的“大叔”名字。其中既有演技派,也有偶像派,种类颇为丰富,但果然上了年纪这一点是共通的。
“那孩子偷钱的对象也全是大叔。很难说是不是故意想惹大叔生气,被大叔原谅什么的吧……因为你看,她还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事哪——所以,昨天晚上只是和老武一起睡觉吧?别的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这是肯定的。”
八寻把马克杯举到嘴边,含混地说:“那孩子是想把老武当成自己的父亲。”
“你们的父亲,是什么呀的人?”
“完全不记得长相了,不过不知怎么就是有种非常巨大的印象。记忆当中好像话很少……”
“那和我完全不一样啊。我个子又不高,而且基本上就是靠一张嘴吃饭。”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大概是某种感觉吧。不管怎么说,那孩子对父亲的了解比我还少。父亲走的时候,她到底还是个小毛孩呀。”
八寻放下马克杯,低头望着杯子里微微散出的热气,换了一种语气说:“比起真正的父亲,老武要好太多了呀,我觉得。”
“什么意思?”
咚的一声,八寻把马克杯蹾在桌上。
“我到现在也不能原谅父亲。就因为父亲走了,妈妈才会那么辛苦,到最后还被债主逼死。”
“啊……好像是吧,听说了。”
武泽不禁垂下了头。
“我们和妈妈都相处得不太好。家里没钱,连笑声都没有——我们看到的,永远都是为生活操劳、焦躁、不停叹息、日渐消瘦的女人,没有半点妈妈该有的那种感觉。”
八寻微笑着望向武泽。武泽别过脸抱起胳膊。春天的朝阳从窗户照射进来,洒在矮桌的桌脚上。
“我从上小学的时候开始,基本上就和妈妈不怎么说话了。为什么只有我家这个样子,为什么家里没有爸爸,为什么妈妈的眼神总是那么可怕。我一直都在想这些问题。然后,因为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我只有不说话了。从学校回到家里,直到睡觉的时候为止,我都一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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