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时候,能势开始感到不安了。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是这样的时候才会不安的吧。在这个集中了业界同行的场所,若是自己发作起来,那可如何是好?能势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背脊不禁一阵发凉,身上也冒出了冷汗。继续留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发作的吧——能势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于是从会场逃了出来。
自从接受了帕布莉卡的梦境分析以来,能势一次都还没有发作过。但是仅仅那么一次分析显然不可能治好焦虑症。比如说像今晚这样的情况,只要到了特定的时间和场所,就会又生出一种担心发作的焦虑,这一点和以前没有不同。另外,帕布莉卡开给自己的抗焦虑药也已经吃完了。
能势决定不回会场了。他来到外面的接待处,向一个经常来开发室的职员表达了告辞的意思,领了装着纪念品的纸袋,坐到能看见会场出口的黑色真皮沙发上,等着社长和资延出来。在空气流通的大厅里休息了一会儿,能势的情绪终于有些好转。
社长出来了。看来是终于被解放了。“资延还没好?”
“刚刚被青山精密仪器的社长逮住了,说是要跟他解释个什么事情。”
社长在能势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来。他是第二代的社长,大约比能势年长十五岁,不过气色很好,看起来很年轻。
“对了,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帝产的那个常务董事?”
“濑川?”
“对对,就是他,濑川,”社长笑了起来,“他也来了。”
“是啊,他来了。”
社长似乎知道濑川是反对无公害汽车的激进分子。
正说着的时候,濑川和资延一并从会场出来了。资延领了纪念品,濑川没拿。能势听人说过,但凡濑川出席宴会,必定会留到最后才走。
资延看到了能势和社长,样子显得有些慌乱。社长背对着会场出口,没看到资延的模样。濑川没有发现能势对面是社长,他冲着能势走过来,看样子想要挖苦他几句。濑川是个胖子,脖子又粗又短。
“哎哟,这不是能势大人嘛。最近没怎么去老地方嘛,是枝小姐可是寂寞得很哦。”
是枝是通产省的公务员。
社长转过头,濑川吓了一跳。“啊,社长,您这是要回去了吗?那个什么,唔,啊,哈哈哈。”
濑川慌慌张张去了洗手间,社长望着他的背影,又一次微笑起来。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资延的秃头上渗出一层汗珠。他往扶手椅上一坐,向着能势说,“能势,你跟刚才那个濑川好像很熟嘛。”
明明是你和他一直说到现在,能势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想。显然资延是在担心自己同竞争公司的重要人物一路交谈走出会场的场景被社长看在眼里了。这人就是个净会在意些无聊事情的家伙。社长也苦笑起来。
三个人商量着去酒店里的酒吧喝上一杯再回去,于是便一起走向位于地下一层的会员制酒吧。资延是那边的会员。酒吧里没有别的客人,三个人在酒吧最靠里的位子上坐下,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话题转到无公害汽车的销售上。虽说反对,但资延对于无公害汽车的销售也倾注了不少精力。
忽然间资延开始指责起难波来了。白天的时候他刚刚被难波的固执己见搞得哭笑不得。资延一边抱怨难波的幼稚,一边拐弯抹角地暗示了能势放任难波不管。能势任由资延抱怨,连半句辩解都没有。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开口说话,肯定会掉进资延的圈套。然而能势最擅长的恰恰就是应付这样的局面。出乎对手意料的反击早就准备好了。
资延抱怨的时候,社长也并没有袒护难波,而且时不时还会附和两句。显然资延也是看准了社长对待难波的态度才作如此发难。
白天的时候能势自己也刚刚同难波吵过一架。早些时候能势刚刚被迫做了一些较小的让步,以换取更重要的利益。难波虽然知道整个事情的原委,但就是不能认同能势的做法,在他看来,好像是能势与他人串通好了要找他的麻烦似的。结果两个人的争论最终演变成一场为吵架而吵架的闹剧。能势实在受够了难波。他也在反省自己对难波是不是真的太过纵容,结果这家伙好像总是要不断试探自己的忍耐底线一样。
不过能势也并不打算在背后指责自己的部下。他一向认为这样的上司只能算是缺乏教养。上司本来就掌握了下属的生杀大权,又何必要在背后说自己部下的坏话?
“社长,开发室主任的人选,您看欣市这个人怎么样?”能势故意挑了个资延得意洋洋的时候抛出了这句话。欣市是社长的外甥,出身于公立大学的工学院,已经在总务部工作了很长时间。
社长的神色明显变得愉快起来。他的外甥已经垂涎开发室主任的职位很久了,但是难波的存在事实上断绝了这件事的可能性。
“哦,对啊对Ⅱ阿,不是有欣市嘛。”资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大声说道。之前他似乎是被能势的话弄得有点摸不清方向。资延瞥了一眼能势,眼神里隐约带着几分怨恨,仿佛是说“被你小子讨了个便宜”。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赶忙解释说,“哎呀哎呀,其实我也一直想着欣市这个人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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