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楼的一角,装着猫眼的l604室门前,能势稍候了一会儿,等帕布莉卡打开门的时候,能势看到她的脸,不由自主叫出了声。那语气简直像是一位父亲在训斥自己女儿的不良行径。
“眼睛怎么了?”
“一点小麻烦,没事。”
能势推测她是被患者打到了。“看起来不轻啊。”
“是吗?”
左眼周围乌青一片。半只眼球都是充血状态。
“咖啡要吗?”
能势跟着帕布莉卡走进客厅,犹豫了一下说:“唔……这次不用睡觉吗?”
“说的也是,那么喝点酒吧。”帕布莉卡从移动台上拿起一瓶杰克丹尼①威士忌,一边倒酒加冰块一边说,“我还是在清晨的时候接入梦境。你喝点酒没关系。我今天也有点累,想睡一会儿,也陪你喝一杯吧。”
“啊,太好了。”今天的帕布莉卡很少见地随便穿着一身家居服,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不禁让能势有点喜不自胜。然而一触到帕布莉卡似乎带有些许责备意味的眼神,能势一下子又有些惴惴不安,赶紧垂下了头。说起来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紧张过了。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拿她当小姑娘看了。“当然,你肯定不会喝多的。”
“唔,多喝点也没关系。”
隔着玻璃桌,两个人对面而坐,慢慢喝完了加冰的威士忌。夜景在帕布莉卡的身后舒展。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穿着家居服的关系,房间里充满了家庭的气息。能势不禁有些陶醉。可是帕布莉卡的情绪却很消沉,谈话也相当平淡,常常会有欲言又止的模样。能势虽然想问,但也不知到底该不该问出口。
帕布莉卡放下只剩冰块的杯子,站起身。不管困扰她的是什么,看来她似乎决定不说了。“你今天也起得很早吧,累了吗?早点睡吧。”
能势也跟着想要起身,但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抬起的屁股又落了下去,含糊地点点头。“晤,是啊。”
“那去洗个澡吧。我记得你不喜欢睡衣。浴室里有浴袍。”
“好,好。”作为一个绅士,在这种场合也许应该先于女士入睡才好。能势赶紧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真是奇怪的气氛。医患、父女、夫妻、甚至还有情人,种种关系混杂在一起,酿成了这一种不可思议的氛围。既不同于医院,也称不上是家庭,当然更不是外遇。能势从浴室里出来,走进兼做诊疗用的卧室,借着显示器屏幕上发出的室内唯一的亮光,在淡淡的黑暗中脱下浴袍,只穿着内衣躺到了床上。等穿着睡袍的帕布莉卡进来,给他戴上戈耳工的帽子。
能势怎么也睡不着……真想在这淡淡的黑暗中尽情欣赏帕布莉卡穿着睡袍的身姿啊——听着隐约传来的流水声,能势怎么也甩不开脑中这股不可理喻的想法。
帕布莉卡进来的时候,能势正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他微微睁开眼,却看见帕布莉卡正站在床边,脸带笑容,俯视着自己。由下往上看,帕布莉卡显得十分高大,背后照过来的蓝色亮光让她性感的乳房在睡袍中若隐若现。由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眼睛上的肿胀,帕布莉卡的整个人就仿佛一座观音的雕像,又仿佛是维纳斯,又或者是鬼子母神②。
在能势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帕布莉卡低低说了一声:“哎呀,真不好意思,”随即躺到能势旁边的床上,给能势留下一双小麦色的小腿肚。她侧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把软盘插进枕边的机器,又在手腕上套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真的见到了让自己辗转反侧的形象之后,能势反而能静下心了。当耳边传来帕布莉卡睡眠中的呼吸声时,能势也很快陷入睡梦之中。他做了几个短暂的梦,中途醒了一次,摘下戈耳工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帕布莉卡美丽的睡颜。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脸上一定正浮现着愚蠢的傻笑。能势对自己苦笑了一下,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再一次沉沉睡去。这一次是睡熟了。
又和上次一样,是一场荒诞无稽的冒险。能势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身在梦里。他经常在梦里经历类似的冒险。最近很少看电影,倒是借了儿子的影碟《守护星剑士》来看,看完之后不禁对冒险电影的进步感到有些震惊,一股自少年时代便有的电影狂热也因此而苏醒,而且显然一直延续到了梦里。
能势走在密林里。冒险还在继续。自己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好像是《丛林吉姆》中约翰尼·韦斯穆勒③穿的衣服。闷热的密林中,有人在前方的灌木丛里四处穿梭,看上去隐约像是几个裹着破布的乞丐。而能势扮演的角色必须要抓住其中的某个人。
能势向其中逃往灌木丛深处的一个追去。他跳进灌木丛,却感到半点力气都用不上,一股空虚感揪在心口。对面那个人的脸,既像是野猪,又像是狗熊。
能势把兽人按倒在地。这家伙弱得一点也不像他长的那张兽脸。啊,这家伙是濑川,能势想。“不对,不是濑川。那他是谁?是谁呢?”已经把昨天晚上做的梦□□□了,应该明白了吧?
“对,他是高尾呀。”帕布莉卡的声音像是在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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