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叫杉的护士。她正在瞪着眼睛把前面的人推开。敦子没理会这里的混乱,一个人离开人群,从中央楼梯跑去了二楼。自己从梦里醒来,丢下了能势和粉川,这事让她不禁有些担心。自己的梦和他们的现实曾经交织在一起,那么现在他们还在小山内的研究室里吗?是不是还在试图打开存放迷你DC的铅质保管箱?敦子觉得自己对他们的行为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那种感觉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具有重要社会地位的这两个人帮自己做这种事,敦子也觉得颇为愧疚和怜惜。
小山内的研究室里空无一人。药物保管箱也不见踪迹。看起来应该是两个人打不开箱子,就连箱子一起搬走了。敦子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想起一件她在梦里未曾留意的事情:桥本遭遇异教魔物阿蒙的袭击之后逃回了现实,而自己却又听到他临死前痛苦的叫喊,他是不是在现实里被杀了?现在想来,这绝非不可能的事。正因为如此,敦子感觉必须去确认一下。
新分给桥本的研究室位于走廊的另一端,距离小山内的研究室稍远。门上挂着“桥本”的铭牌,不知道人是不是在里面。不过从他在梦中出现的时间推测,他在这间研究室里小憩的可能性远比在自己住处入睡的可能性大。
敦子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刚看了沙发一眼,便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沙发上满是血腥之物,被阿蒙残害致死的桥本已经成了一堆血肉。他的小腹破了一个大洞,从里面流出来的肠子在地上堆成一堆;下体被生生挖出,两腿之间只留下一个红色的洞窟;胸口全是鲜血,几根森白的肋骨戳在外面。敦子感到四肢涌出一阵阵灰蒙蒙的无力感,在体内缓缓旋出一个漩涡。她在漩涡的压迫下关上了门。
首先当然是告诉粉川。他现在应该和能势在一起——可是他们在哪里?敦子想起来,在粉川赶到之前应该先锁上房门,但这需要她再一次进入房间,而且还要从那一堆色彩绚丽的血肉盛宴中找出桥本的钥匙。敦子没有这个勇气。至少到明天早上为止,应该没人会开这扇门吧。敦子强撑着挤出笑脸,向记者招待会走去。
明明发现了杀人现场,却还要装作没事一样,这也让敦子有了一种正在参与坏事的罪恶感。她甚至觉得获得诺贝尔奖也是坏事的一部分。所幸获奖本身并没有太沉重的罪恶感。她发挥出女性对于罪恶的习惯性迟钝特质,如此一来,反而鼓起了几分勇气。
记者们本来都在抱怨敦子的缺席,无奈之下只能先对时田浩作和岛寅太郎提问。看到敦子若无其事地走进会场,记者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喧哗,还没等她在位置上坐定,便大声问了起来。
“千叶教授,千叶教授,非常抱歉,您刚来我就提问。我想问的是,刚才在大门的时候,研究所里的职员为什么会那样对待您?能否说明一下原因?”
“请您谈一谈至今为止研究所里发生事情的原委!”
“研究所方面反对你们获奖吗?刚才为什么要阻止召开记者会?”
“不不不,还是先请您谈一谈获奖的感受吧!”
副理事长一派的职员们也跟着进了会场,排在主席台旁边,一个个恨恨地瞪着敦子他们。事务局长葛城也不请自来,机灵地在他平时就座的主持人位置上坐下。
“这场把我和时田推向台前的骚动,并非我们的本意,”敦子站了起来。她转头望向站在入口附近主席台边上的那一排人,“我们这次能够获奖,当然是因为得到了研究所以及医院方面各位的大力协助。尽管今天来到会场的只有其中一部分人,但请允许我向你们所代表的全体成员致以深深的谢意。”
敦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主席台边上的那群人不安起来,脸上的神色颇为尴尬。有人看到摄像机镜头转向自己,也无奈地还了礼。
“接到获奖通知的时候,您在做什么?”
又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女记者。她似乎不想听这种外交辞令,试图把重点从研究所内部的纷争拉回到敦子的日常生活。
是啊,我当时正在寻找迷你DC,在那之前则是在和格里芬作战。说起来,那时候乾精次郎电在睡梦之中,现在应该也在睡着吧。他是不是在梦里知道敦子他们获奖的消息了?不允许媒体进入研究所的命令是他在梦里发布的吗?
“接到获奖通知的时候,您在做什么?”女记者不断重复自己的问题,她的表情渐渐显得有些痴呆。
“副理事长现在可能还在睡觉吧?”敦子无视媒体的问题,向旁边的岛寅太郎和时田说。
“我知道啊,”时田又嘟起了嘴,几乎都要哭了,“所以说很危险啊,刚才还跑到我的梦里来了。脸是乾教授的模样,身子居然是中世纪传说中的怪物夏帕德人①。”
“是啊是啊,也出现在我的梦里了,”岛寅太郎也叹息道,“一颗硕大的脑袋下面直接长着脚,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怪物。”
“啊,那是古里洛。”时田说。那个怪物传说是幼年基督的恶魔变异体。
“接到获奖通知的时候,您在做什么啊?”女记者的重复仿佛是在讽刺地歌唱一般。
会场里不知怎么渐渐泛起了红光。摄影师们一边抱怨,一边担心照明亮度的减弱。记者们则是喧闹不休地四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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