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过我,为什么她什么也不说?”
“她也没对我说过。”
“那你……”
“风就是小姐,我知道那是小姐。”
“那为什么你要杀芩如?”
静棠抬起头来,惨白的脸,薄雾一般的眸子在浅陷的眼眶里幽燧的亮。
铅笔的痕迹变重了,他写下了几个字。
“我怀疑是他害死了小姐。”
“什么?”林奕眼前一阵晕眩。“不可能……”
“他跟你说过小姐怎么死的吗?”
“没有……”
“他们出去渡假回来,天快亮的时候到的家,便一起上去睡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巨响,出门来看,小姐摔在天井里,血流了满地,他们卧室的窗户上撞破了一个大洞,不但玻璃碎了,连窗框都碎了。小姐就是从这个洞里飞出来的。
“我跑过去,小姐已经死了,全身的骨头都碎了。我看到白芩如在窗口的破洞后面往下看,然后冲下楼来。
“白芩如发疯一样问我怎么了,然后伏在小姐身上嚎叫,我看到一片嵌在他后颈上的东西掉了下来,滑到地上,后来他出去叫人了,我把那东西捡起来看,是半截指甲,小姐的指甲。
“你怎么知道?”林奕的声音已经发了抖。
“上面涂着小姐一直用的淡玫瑰色指甲油,我把她的手拿起来看,是从她右手食指上断下来的。”
林奕头脑里只剩下一片嗡嗡的空白。
静棠还在继续往下写,“第二天晚上江雪儿到他房间去找他,进去不多时,白芩如就惊慌失措的从里面冲了出来,我进去看的时候,江雪儿已经疯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白芩如从那天起就没在宅子里住过。
“我一直留在这里,就是想知道小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你直接把他杀了又怎么能知道?”
“你可能会死,他不会死的。他鸦片成瘾,死不了,只会非常难受,那时候我会问出来的。”他平静的写下一行字,脸上泛着惨淡的倦乏。
林奕不记得是怎么离开静棠的房间的,整个下午神经似乎一直都错乱掉了,直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四肢摊开躺在卧室的床罩上。
每当她试图重新思考这件事,便又觉得神经重新开始错乱恍惚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白芩如提起往事时的那种神情。
她始终不信,或者宁愿不信是白芩如干的,她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已经够深了。但是她也相信静棠没有说谎。
他说过的那个诅咒真的存在么?
她唯一想到的现在能做的办法,去看看当时的现场。
八
白昼还残余着最后的微光,熔金的落霞在低横天边的暗蓝长云间迸出最后的钻石般的光彩。
林奕披了件外衣,下了楼,走到天井里,抬头望着二楼上巨大的主卧室,三座拱形窗上华丽的涡纹浮雕在夕光下泛出惨淡的色彩。
记得刚来白楼时就隐约觉得这窗户虽然华丽,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虽然现在昏暗的天色里已经看不太清楚,她已经想起来了,中间那扇窗户的一部分颜色略有些异样,虽然差别极小,逃得过视觉,却逃不过直觉。这窗户定是非常仔细的按照原来的样子重新修葺好的,为了避免随时提醒白芩如那可怕的回忆……
林奕沉思了片刻,朝门房走去,她要问静棠借钥匙。
静棠淡淡的看着她,看得出,如果他能说话,他是会说点什么的,但是他不能。移时,他将钥匙取出来递给她。
她知道自己可能应该明天白天再去的,但是不找出事情的真相,她坐立难安,何况,她希望在白芩如回来之前重新确立起面对他的态度。
几乎算是光明正大的第二次走进这幢楼,林奕心中泛着说不出的滋味。密闭的已经很久没有任何人进去过的主卧室,今晚里面会发生什么异样的情况么。
飘浮着陈年腐臭气味的楼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奕这才发觉忘了带盏灯来,矩形天井四边的电闸是各自分开的,这幢楼现在并没有电。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月色也还好,便也懒得再回楼上拿去,她其实也担心,退出去了自己还会不会再重新进来。楼梯并不长,上了走廊便能看得见了吧。扶着涂料蓬松剥落的墙壁,一步步朝上走去,听到墙粉在手的摩擦中嘶嘶落下的声音。陈旧的木楼梯随着空洞的脚步声不断发出尖细的吱呀声,白天听不到,夜晚却格外清晰。楼道里死寂一片,除了她自己发出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连夜夜不息的惨泣声都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
楼梯拐过一道弯,终于有微微的光顺着楼道透进来,上面就是走廊了。
清冷的弦月在天穹底部发出黯淡的冷光,映出一圈青色的晕,整个天井里能看得到的光只有梧桐树干间透过来的静棠房中的微光和梧桐枝叶间透过来的自己特意留在卧室里的灯光。走廊上泛着淡淡的空亮,蒙尘的地板沿着墙壁狭长的沿伸,尽头一团黑暗之中便是主卧室的门了。林奕脑中忽然浮现出当年这条走廊上的景象,白芩如和沈小姐,年轻,俊美,意气风发,谈笑着相拥穿过走廊步入卧室,上海滩的金童玉女……还不到三年,这楼里便已是如此的荒寂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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