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昏暗,因为两扇前窗的窗帘都拉上了。空气中充溢着脂粉味。家具上了一层薄薄的漆,一张折叠床被拉了下来,但床铺是整理好了的,上面有一本杂志,一个装满烟蒂的烟灰缸,半瓶威士忌(瓶子的容量是一品脱)。床边的椅子上有一只玻璃杯。两个枕头被当作靠垫用了,中间还是凹下去的。
五斗柜上有一套中档化妆品用具,其中有一把上面缠着黑色发丝的梳子、一盘修指甲用的工具、很多散溢出来的脂粉。但浴室里什么都没有。床后面的衣橱里有很多衣服,还有两个行李箱。鞋子都是一个尺码的。
史蒂夫站在床边捏捏下巴。“布洛瑟姆,那个爱吐口水的金发女孩不住在这里,”他轻声说,“只有玛丽莲那个穿着破裤子的黑发女孩住在这里。”
他走回五斗柜旁并拉开抽屉。在最底下的抽屉里,在铺在里面的壁纸下有一盒点二五口径的自动手枪的铜镍子弹。他拨弄了一下烟灰缸里的烟蒂,发现上面都有口红印。他又捏捏下巴,然后在面前挥动着手,宛如拿着船桨的划桨手。
“快走吧,”他喃喃地说,“史蒂夫,你在浪费时间。”
他走到门边,伸手握住门把手,突然又回到床边,抓住床脚把床抬起来。
玛丽莲·德洛姆小姐在家。
她侧躺在床下的地板上,修长的腿像剪刀一样张开,好像在跑步。一只拖鞋在脚上,一只掉落了。长袜上露出了吊袜带和肌肤,还有上面印着一朵蓝玫瑰的粉红色的东西。她穿着不太干净的方领短袖裙子,衣领上方的脖子上有一片紫色的淤痕。
她的脸呈深深的梅红色,眼睛因没有了生气而闪着淡淡的光,嘴巴张得很大,使她的脸看起来比较短。她浑身冷如冰块,但还很柔软——至少已经死了两三个小时,但不超过六个小时。
那个紫色手提袋躺在她身边,袋口和她的嘴巴一样敞开着。史蒂夫没有碰触已经被掏出来扔在地板上的东西,那里没有枪也没有纸片。
他又把床放下来遮住她,然后在房间里四处查看,把他碰触过的东西,还有他记不清是否碰触过的很多地方都擦拭干净。
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静后,他才走出去。走廊上仍然空荡荡的。对面的门后面,那个人仍在咳嗽。史蒂夫走下楼梯,看了看信箱,然后沿着底层的走廊走到一扇门边。
在这扇门后,有一张椅子在发出单调的吱嘎声。他敲了敲门,一个女人在里面尖着嗓子回应了一声。史蒂夫用手帕握着门把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中央有一个女人坐在一张老旧的摇椅里,看上去就像没有骨头似的松弛无力、疲惫不堪。脸上一片土色,头发粗硬,脚上是灰色棉线长袜——典型的邦克山女房东。她像死金鱼一样鼓着眼睛颇有兴趣地看着史蒂夫。
“你是经理吗?”
女人让摇椅停下来,扯着嗓子尖叫:“嘿,杰克,有客人!”话音未落,她又开始摇动椅子了。
从一扇半掩着的里门后面传来了冰箱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一个粗壮的男子拿着一罐啤酒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张看上去傻乎乎的像面团一样的脸,光秃秃的脑袋顶上留着一撮头发,脖子和下巴都很粗壮,褐色的小眼睛和女人的一样无神。他需要刮刮胡子——前两天就需要刮胡子了——没有领子的衬衫敞开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深红色的吊裤带上缀着很大的金色扣子。
他把啤酒递给女人,女人从他手中接过啤酒,苦闷地说:“我累死了,脑袋昏昏沉沉的。”
男人说:“是呀,脑袋昏昏沉沉,连走廊也不能打扫干净。”
女人怒吼道:“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呀!”她急切地咂着啤酒。
史蒂夫看着那个男人说:“经理?”
“是的,就是我,杰克·斯托亚诺夫。不穿衣服净重两百八十六磅,还很强壮。”
史蒂夫说:“谁住在二一一?”
大块头稍稍弯腰往前凑了凑,弹了一下他的吊裤带,眼神没有变化,肥厚的下巴处的皮肤可能收紧了一些。“一个女孩。”他说。
“一个人?”
“好啊,继续问。”大块头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放在污渍斑斑的木桌边缘的雪茄。雪茄燃烧得不均匀,闻起来好像有人在门口的擦鞋垫上放了一把火。他狠狠地将雪茄往嘴里一塞,似乎他估摸着嘴巴不肯接受这根雪茄。
“我正在问你。”史蒂夫说。
“去厨房问吧。”大块头懒洋洋地说。
他转过身,扶着门。史蒂夫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大块头将门踢上,那声音盖过了摇椅的吱嘎声。然后,他拉开冰箱门拿出两罐啤酒,将啤酒罐打开后递了一罐给史蒂夫。
“侦探?”
史蒂夫喝了几口啤酒后将罐子放在水槽上,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名片——那天早上刚印的业务名片——递给男人。
男人看了看名片,将它放在水槽上,接着又拿起来看了看。“是他们那种家伙。”他含着啤酒埋怨道,“这次她又惹了什么好事?”
史蒂夫耸耸肩说:“我想跟平常一样,撕睡衣的把戏。只是这次有点儿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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