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对来说是个穷人,否则他就不会当侦探了。他是个普通人,否则他就不可能走到普通人中间去。他爱惜自己的声誉,否则他就不会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工作。他不会无故受人钱财,也不会受了侮辱而不予以应有的报复。他是个孤独的人,他有自尊心,你必须待之以礼,否则下次见到他时就会后悔莫及。他说话同他同时代的人一样,那就是出语辛辣诙谐,富有幽默感,厌恶弄虚作假,蔑视卑鄙小气。
故事就是关于这个人为了寻找隐藏的真相而进行的冒险,如果不是发生在这个擅长冒险的人身上,则也不成其为冒险了。他的知识之广令你吃惊,但这是理应属于他的,因为这属于他所生活的世界。如果有足够多的像他那样的人存在,我想这个世界就会是一个可以过太平日子的地方,但是又不免过于沉闷单调,不值得在那里过日子了。
§§§黄裤王
1.
卡尔顿旅馆的夜班审计员乔治·米勒是个瘦削结实、短小精悍的人,声音轻柔低沉,好像唱情歌的歌手。当他对着电话交换机的话筒说话时,他尽量降低声音,但是他的眼睛很锐利,喷着怒火。“很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我马上叫人上去。”
他摘下耳机,将它丢在交换机上,迅速从玻璃屏风后朝门厅走去。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卡尔顿的入住率达到了三分之二。三级浅浅的台阶下的大厅内灯光昏暗,守夜的门卫已经清理完毕。这里显得空荡荡的——宽敞的空间内摆着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家具,地上是奢华的地毯,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收音机的声音。米勒走下台阶,快步走向传出声音的地方。他转了个弯,穿过拱门,看见一个男人舒展着身子惬意地躺在一张淡绿色的长沙发上,全旅馆的靠垫好像都拥在了这个人的身边。他侧身躺着,双眼迷离地听着两码之外的收音机的声音。
米勒咆哮道:“嘿,你!你是这里的私家侦探还是私家猫?”
史蒂夫·格雷斯缓缓转过头盯着米勒。他蓄着黑色长发,大约二十八岁,沉静的眼睛深陷,嘴唇显得相当温柔。他笑着朝收音机伸出一个拇指。“是莱奥帕迪·金,乔治。听听那小号的音色,跟天使的翅膀一样美,真好!”
“好极了!快回去楼上,把他弄出走廊!”
史蒂夫·格雷斯满脸惊讶。“什么——又来了?我以为我老早就让那些家伙上床睡觉了。”他将双脚放到地上站起来,看上去至少比米勒高一英尺。
“哼,八一六的房客可没这么说。八一六的房客说他带着两个助手到了走廊上。他穿着黄色缎子短裤,正拿着长号 和他的伙计们在即兴演奏爵士乐。一个住在八一一的混混儿,昆兰登记入住的,也出来替他们助兴。快上去——史蒂夫,这次可得把事情处理好。”
史蒂夫讽刺地笑笑,说:“反正莱奥帕迪不属于这里。我可以用氯仿麻醉药吗?或者只能用我的警棍?”
他迈开长长的腿,踏着浅绿色的地毯穿过拱门和大厅,朝唯一亮着灯并在工作的电梯走去。他把门关上,搭乘到八楼。电梯一停,他就踏入走廊。
噪音宛如狂风一般劈头盖脸朝他扑来,连墙壁都在微微发颤。穿着睡袍的客人正满脸怒容地站在五六扇敞开的门边张望。
“好啦,各位,”史蒂夫连忙说,“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别紧张。”
他转过一个墙角,狂热的音乐震得他几乎站不稳。在一扇灯光由里面流泻而出的门的附近,有三个人贴着墙壁站成一排。中间拿着长号的那个有六英尺高,体格强壮,神态优雅,蓄着整齐的八字胡。他的脸涨得通红,双眼在酒精的作用下闪着亮光,身上穿着一条黄色缎子短裤,左腿裤管上用黑线绣着大大的名字的缩写字母——除此以外,别无他物,裸露的皮肤呈棕褐色。
那两个和他在一起的人穿着睡衣,是那种普通的长得不错的乐队小伙子,都喝醉了,但还不到烂醉如泥的程度。一个在疯狂地吹着单簧管,另一个则拿着次中音萨克斯管在发狂。
在他们前面神气十足地晃来晃去的女孩忽而慢行忽而疾走,同时挥着胳膊、高扬着眉毛,将手指使劲向后弯曲,深红色的指甲几乎快碰到胳膊了——她那样子宛若一只搔首弄姿的喜鹊。这个金发女孩随着音乐摇摇摆摆,她的声音沙哑尖厉,毫无节律可言,就像她的眉毛一样不合调,像她的指甲一样尖得刺耳。她穿着高跟拖鞋,黑色睡衣上系着长长的紫色腰带。
史蒂夫猛地停住脚步,用手狠狠地做了一个往下压的动作。“收起来!”他吼道,“装起来!忘了这些吧!把东西拿走藏起来!表演结束了!滚——现在就滚!”
莱奥帕迪·金将长号从嘴边拿开,大声叫喊:“是旅馆侦探。这可是大排场呢!”
三个醉鬼吹出一串不流畅的音符,所有的墙壁都在颤动。女孩傻乎乎地笑着踢出一脚,一只拖鞋砸到史蒂夫的胸前。他在拖鞋落地之前将它抓住,接着冲向女孩并攫住她的手腕。
“很厉害,嗯?”他咧嘴一笑,“我首先就逮你。”
“揍他!”莱奥帕迪尖叫起来,“打得他满地找牙!使劲踹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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