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我答非所问。
“美国人在诺曼底登陆时,随军都带着印第安人,这样他们可以大声传达命令,而敌军一句也听不懂。我想你们局在用类似的办法,对不对?”
“蠢驴,你会说西班牙语吗?”一定得回答,一定要。不停地说,像拉肚子般地说下去。随便说什么,因为我渴望着说下去。又过了多少时问?
“对,我在拉斯兰布勒斯一直说西班牙语。要不要我们替你和在那儿的同事用无线电联系?”
“今天他们提高了一个百分点。昨天他们将——”当心!“他们将会火冒三丈的。当心,你们真要——”
“你为什么还呆在柏林不走?”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急躁的味道。
“年轻人开创了一种全新的音乐风格。芭蕾舞也更加细腻动人了。你给我试试——”
“我们认为你太激动了,一跳八丈高,简直飞了起来。”
“猪仔一定会飞的,不死鸟也会飞的,而且飞得越高——”
“不死鸟?对,是叫不死鸟。不过你从哪听说有不死鸟的?”
“电话。你们窃听了我的电话,你们这些狗崽子!听着,没话可说了,没花可采了——”
“索里当初的任务是什么?”
“全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在研究些什么?”
“德国战,这样不公平——”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什么,细菌战?(英语里“德国的”与“细菌”读音相近。) 哦,知道了。不过你们在巴萨罗那的同伙要那只盒子干什么?”
不说!往下说,说下去就砸锅了。我回答他们的真是前言不搭后语,这帮家伙不愧是老手,把杂乱无章的形象差不多沟通了。他很清楚,再不从我口里掏到些什么,时间就来不及了。其中有几个问题太露骨,什么我在柏林干什么之类。他大概狗急跳墙,赤膊上阵了。
我差不多全清醒了。手臂的刺痛也已经消失,冷汗也慢慢地吹于了。我发觉现在的清醒才是正常的,刚才,第二针下去,那一阵的亢奋实在不能叫“清醒”。
医生说:“刚才接到你们联络站的电话,要你立刻给他们汇报工作。开始吧,奎勒。”
这时我的头还有点发昏,还好,神志基本上还是清醒的。从乘坐过山车的那种黑暗而昏眩的地方正一步步过渡到晴空万里的人世间来,一种黎明前的黑暗。
“开始汇报,奎勒!”
我的伤不重,只是肩膀上擦破了一点皮,加上嘴巴很干,仅此而已。精神上也稳定正常,经过刚才精神内容不住的外溢,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很疲倦,懒于做什么事,除此以外就没什么了。
第十三章 桥边
莫勒斯特拉斯街上的一家酒吧还没打烊,我走进去要了一份掺兰姆的热酒。我坐在那里,双手握住酒杯,望着里面的热气直往上冒。男侍走回到柜台后面,站在煮咖啡器后面呆呆地望了我有好几分钟。
我用长调羹挤压着杯里的柠檬片,注视着往上翻腾的泡沫。兰姆酒热气直冲脑门,我贪婪地把它吸进肺里。酒吧间一角一对小年轻搂抱在一起;靠窗的一张台子边独坐着一个瘦瘦的汉子,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在冬夜的这个时刻,酒吧是恋人和失意者的好去处。我既不谈情说爱,又没有遭人冷落,在这种地方实在有点格格不入。这热酒很配我胃口,待它不再烫嘴,我一口把它干了,接着又要了一份。
颤抖渐渐平缓下来。每当一阵颤抖发作之前我就下意识地坐着,浑身筋肉都放松,把颤抖化作一点儿微微的晃动。思考的事太多,所以对自己肉体的关照只能暂时割爱了,再说这肉体能获得第二次生命也该自我庆幸一番啦。
身上湿透的衣服直冒热气。
我离开那房子的时候已经完全昏迷过去。打最后那一针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挣扎,因为我的手脚都牢牢地绑在椅子上。那一针用了30秒才起作用,在这期间我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奥托勃也死盯住我,两个卫兵走近他,等着我就范。在这半分钟里,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不让自己昏迷过去,因为我心里清楚,一昏过去就什么都完了。麻醉师站在一旁,显得很不耐烦。我知道这药用在别人身上有5到10秒钟就奏效了,而我却挺了30秒钟。这大概让他有点害怕了。到最后,眼前一黑,我记得最后一念是:好在我无牵无挂,不会有人挂念我的。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是彻底的空白。
阴曹地府寒冷阴森,我肯定死过一次了。黄泉的冰水冲刷过我的双脚。但是,生命,那逝去而又返回的生命,却更可怕,特别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冷,比死亡更加难熬。我的脸磕在地上,我抬起头,望见了桥上的灯火。令人发笑的怪念头只在我脑子里呆了几秒钟;死了一次,现在又重返人世,生死什么不同?浑身打颤,牙齿咬得格格响。我趴在地上,双手不住地抠着泥土,濒临死亡的人总会挣扎一阵的。
我没法转动头颈,脑后的枪伤疼得厉害,看来这一枪打得不轻。我一寸一寸地往上爬,一直到两条腿离开湖水之后才抬起一只手摸了颈后的枪伤。没有!疼痛也轻了不少。我这才明白,枪伤是自己的幻觉。“在他脑后给他一枪,”他确实说过,而问题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对此念念不忘,信以为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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