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急匆匆地沿着绿里跑到离值班桌不到三英尺的地方……那桌子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特别,不过是那地方中学老师常用的桌子。老鼠就在
那里停下,把尾巴卷到爪子周围,样子就像老夫人整裙子一样端庄。
我突然停住不笑了,刹那间,我感到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我想说,
我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谁都不愿当众显出荒诞滑稽的样子,
可是我却真的是这样,如果我能把真相告诉旁人,我想我会说的。有那么
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老鼠,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看守,只是另一个
被定了罪、判了刑的犯人。我依然拼命勇敢地仰望着桌子,那张桌子在那
老鼠看来似乎有几英里高(就像我们总有一天要面对的上帝的审判席),
而桌子后面端坐着声音低沉、穿蓝外套的巨人们。那些巨人不是用BB
枪①射击我们,就是用扫帚打我们,设陷阱害我们。当我们小心翼翼地爬
过那个"胜利者"字样,去啃那个小铜盘上的奶酪时,那些陷阱会让我们把
脊梁摔断。
值班桌旁没有扫帚,不过有一个滑轮拖把桶,拖把还放在绞干架上;
在和狄恩一起坐下来处理那箱记录前,我刚擦洗完那条绿色亚麻油地毡,
打扫过所有六间牢房。我看到狄恩准备抓起拖把挥一下,就在他手指刚
接触细细的木把手时,我碰了碰他的手腕,说:"随它去吧。"
他耸耸肩,把手缩了回去。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并不真想用拖把去打
它。
布鲁托尔从咸牛肉三明治上撕下一角,放在桌子前,用两个手指轻轻
地夹着。老鼠仰望着,看上去非常兴奋,好像很清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的;我能看到它的胡须抽搐着,鼻子扭动着。
"哦,布鲁托尔,别!"狄恩喊道,然后看看我,"别让他这么做,保罗!
如果他要喂那该死的家伙的话,我们就可以给所有四条腿的东西举欢迎
牌了。"
———————————
①一种射击子弹的直径为0.18英寸的霰弹猎枪。
"我只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布鲁托尔说,"是出于科学兴趣。"他看
着我,我毕竟是头儿,就算在这种小事上。我想了想,耸耸肩,不管怎么
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我也有点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
嘿,他吃了,这是天性。毕竟是萧条时期。不过他吃的样子把我们迷
住了。他靠近那小块三明治,绕着食物嗅来嗅去,然后像小狗玩游戏似地
端坐在三明治前,一把抓过来,把面包掰开,取出肉。他表现得如此慎重
和机警,就像人们在中意的饭馆里就着上好的烤牛肉大餐大快朵颐一样。
我从没见过动物如此的吃法,甚至连训练有素的家狗都做不到。而且,他
吃东西的过程中,眼睛始终没离开我们。
"这只老鼠要么很聪明,要么就是饿疯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是
比特伯克,他已经醒了,此时正站在自己牢房的铁栏边,赤裸的身上只穿
了条松松垮垮的拳击短裤。他右手中指和食指关节间夹着一根自己卷的
纸烟,铁灰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肩膀上,肩部肌肉以前可能很健壮,现
在却开始松软了。
"你们印第安人关于老鼠有什么至理名言,酋长?"布鲁托尔边问边看
着老鼠吃东西。看到老鼠用前爪利落地抓住那点咸牛肉,并不时地把肉
翻转着,不时瞥上几眼,似乎对那片肉充满崇敬和欣赏,我们都被迷住了。
"没有,"比特伯克说,"我曾听说有个勇敢的人拥有一副他号称是用
老鼠皮做的手套,不过我可不信。"他笑了起来,好像这完全是个笑话,说
完就离开了铁栏。他再次躺了下去,床铺随之吱呀作响。
那仿佛是老鼠要离开的信号。它吃完了爪子里的东西,闻了闻剩下
来的(基本上是涂过了黄色芥末的面包),然后回头看看我们,好像要把我
们的脸记住,没准下次会再碰上。接着,它转过身,沿来路匆匆地跑开了,
这回可没再去巡视牢房。它的匆忙让我想到了《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的
那只兔子,不禁笑了起来。老鼠没在禁闭室门口停留,就从门檐下消失
了。禁闭室的墙是软的,专门关押那些脑袋发软的家伙①。在不需要这
间屋子发挥它应有功能的日子里,我们就把清洁工具放在那里,那里还
有一些书(大多是克莱伦斯·穆尔福德写的西部故事,只有一本书,它只
在特殊情况下出借,上面的故事有很多插图,里面有波派、布鲁托尔,甚
至还有汉堡包魔王温皮,他们轮流和奥莉弗·奥伊尔②搞)。除了这些,
还有几样美术用具,包括蜡笔,德拉克罗瓦后来拿它派了很好的用场。
他已经不再给我们惹麻烦了,要知道,这是更早一些的事情。禁闭室里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斯蒂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