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_[英]约翰·勒·卡雷【完结】(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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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以后,这个晚上疯狂了起来;事情的经过如昙花一现,使他根本无法个别地抓牢它们。几天后,他才知道那个跟踪者,或那个影子,已经在他记忆中拨动了一根熟悉的弦。即使在那时候,他又有好些时间想不起那个人是谁。然后在某个早上,他突然醒过来,这个人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军人般嘹亮的声音、深藏不露的温和态度、一个塞在布列斯顿房间保险箱后曾使他那铁石心肠的秘书流下泪来的破旧球拍。

  第三十五章

  从情报技巧是否标准的角度来说,麦士荻在同一个晚上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把前座乘客位旁的门锁上。从驾驶那边上车,自然的假定另一边上了锁。正如裴杰岷所说:“若要生存,就要有不断怀疑的能力。”按照那最最单纯的标准,麦士荻应该怀疑,在这特别讨人厌的黄昏,特别繁忙而拥挤的下班时间中,在一条通往总统府的嘈杂边街上,陶瑞基可能会打开那扇门,用手枪劫持他。但在这些日子里,巴黎情报局的生活,没什么可让人保持脑筋的灵活和敏锐,麦士荻平日的工作,只是替管理组编档一周的开销帐目和职员的出勤周报。只有今天午餐时,跟法国安全局一个毫无诚意的亲英派共餐,发现了一件复杂的任务,才打破了那个星期五的单调乏味。

  他的车子就停在一株快要被废气熏死的莱姆树下,车后贴着一张外交豁免权的登记证和“C·C”两字,因为工作处是以大使馆所属单位为掩护,虽然谁也没当真。麦士荻是“马戏团”资深的人员,约克郡人,矮矮胖胖,一头白发,在长长的人事记录中,他一直都在驻外领事圈工作,以一般的眼光看来,似乎从来没有升过级。而巴黎将是他最后一个地方,他并不特别喜欢巴黎,从在远东工作累积下来的经验中,他知道法国人也不喜欢他。不过如果当作退休前的前奏,巴黎倒是再恰当不过了。待遇优渥,宿舍又舒服,在他来这里的十个月间,奉命接办的大部分是提供各种福利给偶然路过的情报员、在这儿和那儿划个粉笔记号、替伦敦总部做些邮差的工作,或招待来度假的同僚。

  但现在,他他坐在自己的车内,陶瑞基的枪抵住他的肋骨,手还装模作样地搭在他肩上,准备万一他蠢动时扭断他的头,事情就没那么单纯了。小姐们经过触手可及的地方匆匆朝地下铁路车站的方向走去,两公尺的地方,交通已经停顿,可能塞上一个小时;谁也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上愉快地聊天,会有什么蹊跷。

  麦士荻坐下来后,陶瑞基就一直说个不停。他说他要送个消息给叶普溪,必须是亲收和亲译的电报。陶瑞基希望麦士荻替他发电报,他会拿着手枪在一旁监视。

  “瑞基,你究竟想怎样?”他们挽着手走回领事馆时。麦士荻抱怨地说:“整个情报局都在找你——你自己也知道,对不对?如果他们找到你,会活剥你的皮,我们奉有可以把你就地处死的命令。”

  他很想反客为主,打断陶瑞基的脖子,但他知道自己的速度不够快,陶瑞基会因他反抗而置他于死地。

  麦士荻打开大门的锁开灯时,陶瑞基说,这封电报大概二百组字,麦士荻拍完之后,他们要坐在机器旁等待叶普溪的回音。如果陶瑞基的直觉准确,明天一大早叶普溪就会急忙赶到巴黎和他谈判,这次谈判也要在工作处举行,因为陶瑞基断定苏联人绝对不会在英国的外交辖区杀他。

  “瑞基,你疯了?要杀你的不是苏联人,使我们。”

  前面的房间伪装成接待室,里面有张木制的旧柜台,肮脏的墙上挂着一个过时的告示牌,上面有“告英国子民”几个字。陶瑞基在这里用左手搜麦士荻的身,看看他有没有带武器,不过一无所获。这是幢有庭院的房子,大部分敏感的装备都在院子的另一边:密码室、贵重物品室和机械室。

  “瑞基,你真疯了。”麦士荻领他经过两三个空办公室并按密码室的铃时,以平板的声音警告他:“你老以为自己是拿破仑,现在甚至完全以拿破仑自居。你老爹传给你太多宗教热诚。”

  那扇传话的小钢门向后荡开,开门处露出一张神秘而略带愚蠢的脸。“柏尼,你可以回家找你太太了,不过你要守在电话旁,以防我有事找你。我带了个人来。你把那些密码书留在原处,钥匙插在机器里。我马上要和伦敦通话,要自己动手。”

  那张脸退回去后,他们等他从里面把门打开:一把钥匙、两把钥匙、再一个弹簧锁。

  “柏尼,这位先生是从东方来的。”麦士荻在门打开时说:“是我最出色的一位眼线。”

  “你好,先生。”柏尼是个外表严谨、身材高大的孩子,戴着眼镜,眼神相当专注。

  “柏尼,你走吧,我不会扣你的值班费,本周末你可以休假,不影响薪水,而你也不欠我的时间。走吧!”

  “我要柏尼留在这里。”陶瑞基说。

  从孟德皑所在的三楼服装店看过去,“马戏团”里的灯光很黄,使得那条湿湿的柏油路象廉价的镀金一样闪烁不断。时间接近午夜,而他已经站了三个小时。他站在纱窗和一具衣架之间,站立的方式是警察那种目睹世界翻覆也面不改色的站岗方式:全身重量平均放在双脚上,两腿笔直、上身超过平衡线一点点微向后仰。他拉低帽子,翻起衣领,以免街上的人看到他白白的脸,但他那监视下面前门的两只眼睛,却象煤库里的猫眼般闪亮。他可以再等候三个小时甚或六个小时:孟德皑再度回到攻击场,鼻孔里充满狩猎的气息。更好的是,他是只夜猫子,试衣室内的黑暗反而令他非常清醒。从街上照射到他身上的灯光,在天花板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倒影,街上的灯光虽然没照到其余的一切——裁剪工作台、一卷卷布料、蒸气熨斗和贵族签名的照片,但是他知道它们的存在。因为他在今天下午前来勘察地形的时候都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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