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的是我,”她突然问道:“而不是老总,你对彼尔会有什么感觉?”
乔治还未来得及想出答案,她又说:“有时候我不愿把你对他的意见告诉他。我觉得我的努力多少使你们两个还算合得来,对不对呢?”
“可能是对的。”他说:“我想,其实我在某方面也依赖着他。”
“彼尔在‘马戏团’里仍然是个重要的人物吗?”
“或许该说比以前更重要。”
“他仍然到华盛顿去,和他们周旋应对,使他们团团转吧?”
“我想是的,我听说是如此。”
“他已经爬到你以前一样的位子了吗?”
“我想是的。”
“我想是的。”她重复着:“我想是,我听说,那么,他是比以前更好了?比你演得更好,或比你算得更好?告诉我。请告诉我,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有种奇特的激动。她的眼睛因海风而满溢泪水,闪着光芒瞪视着他。她的双手握着他的臂膀,象个孩子一样,握着他的手,要求他回答。
“你常告诉我说男人是不能比较的。”他笨拙地回答:“你总是说,你不认为有可以相比的交集。”
“告诉我!”
“好吧。不对,他并不比我好。”
“一样好吗?”
“也不对。”
“如果我不存在,你对他会有什么看法?如果彼尔不是我的亲戚,不是我的任何人呢?你对他的评价会更高还是更低,告诉我……”
“更低吧,我想。”
“那现在就彻底看低他吧。从此时此刻起,我不认这个亲戚,把他从我们的生活及一切一切中剔除,我将他丢到海里去。那里,你明白吗?”
他所明白的只有:回到马戏团去,完成你的工作。这是她说同一件事的许多种方法之一。
仍为这段记忆的闯入感到困扰的乔治,有点慌张地站起身来走到窗畔,每当他心情紊乱,他便习惯探视窗外。一排海鸥,共有六只,都栖息在围墙上。他刚才必定是听到了这些海鸥的叫声才会想起在海边散步的情形。
“我有说不出口的话时,便会咳嗽。”安妮曾经对他说过。而那一阵子她有什么话说不出的?他阴郁地遥望对街的烟囱顶端。虹霓可以,鲁迪可以,他们都喜欢他这个听众,为什么安妮不能?
“他们一共有三个人,还有叶普溪。”乔治高声自语。那些海鸥突然都飞走了,好象它们已经找到更好的地点。“告诉他们,说他们是用假钞来买路的……”可是如果银行都收下了?如果专家宣称它是真的,如果彼尔把它捧上天,而内阁办公室的档案里写满了对“马戏团”这些新进人员的赞美之辞,谁有能力打破这一片魔咒?
他听了老总这话后,最先去找的人是德比,因为他有今日,可说全是乔治一手提拔的。他是乔治在维也纳吸收进来的人,当时德比是个饥饿的穷学生,住在他伯父生前任职的博物馆的废墟里。乔治开车到灯夫组所在的亚敦,坐在德比那个有一排象牙色电话的胡桃木办公桌前。墙上有幅三王朝圣的画,是十七世纪不知哪个意大利画家的手笔。窗外是个关闭的院落,停满汽车、货车及摩托车,以及灯夫组的人员在换班期间打发时间所用的休息拖车。乔治先问候德比的家人;他有个儿子任职国会,还有个念医学院一年级的女儿。然后他对德比说,灯夫组的工作比进度表落后两个月,当德比支吾其辞时,他便直接问他说,灯夫组的人员最近是否在国内外做过任何特殊、而且德比基于安全理由不能对他提及的工作。
“我去为谁做这样的工作呢,乔治?”德比瞪着一对死鱼似的眼睛反问他。“你也知道在我的手册里,那是完全不合法的。”
德比的措辞总是很荒谬。“呃,举个例子来说,我看你会为叶普溪那么做。”乔治对他说明理由:“然而,如果普溪命令你去做某件事,但不准你记录下来,你的处境就非常危险。”
“例如是哪一类的事呢?乔治,我倒想知道。”
“检查一个外国人的信箱、准备一幢安全屋、监视某人、盯住一个大使馆。再怎么说,普溪总是‘马戏团’的高级官员,你或许会认为他是根据五楼的政策行事,我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也颇为合理。”
德比仔细地注视乔治。他拿了根烟,虽然点燃了,却不曾吸过。那是根手卷的高级烟,由一个银色烟盒中拿出的,但是自他点燃后,就没抽过半口。烟随着德比的手势划来划去,有时停下来似乎作势欲刺,却始终未刺向前。德比接着发表了一篇个人声明,坚决地表示他自己的立场。
德比说他喜欢情报局,希望自己能永远待在这里,他和情报局已经有了感情。他也有其它种种兴趣,随时都可将它当做正业,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局里的工作。他说他的问题在于升级,他并非贪婪才想调升,而是面子问题。
“你知道,乔治,我比他们的资格都老,我要听令于这些年轻人,实在使我很难堪。你知道我的意思吧?亚敦——光是亚敦这名字对他们来讲就够可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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