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_[英]约翰·勒·卡雷【完结】(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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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剩下彼尔了,他想着,仍然注视着那辆货车拉上的窗帘,还有那些鲜艳夺目的环球旅行标语;只剩下彼尔,及我们在水湄街友善的闲聊——只有我们两个人,老朋友、老伙伴,借用莫鲁迪高雅的说法是“共享一切!”只是当晚为了独处,他让安妮离开家。“只剩下彼尔。”他无望地重复了一句,觉得血往上冲,脸色变成深红,稳健感开始向危险的一方倾斜了。

  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乔治向着他的焦距已经对不准了。每一回想到彼尔,总把距离调得很大,每次看来都不同。在安妮和他的韵事揭发前,乔治一直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彼尔,了解他的才智及其能力的极限。他属于目前似乎将永远消灭的战前典型,是声名狼藉之余还能很高尚的那种人。他父亲是高等法院的法官,他的两个美丽的姐妹嫁入贵族之家。在牛津念书时,他比较喜欢不合时宜的右派,而不喜欢时髦的左派,但是从不到曲解的程度。他从十七、八岁起就已经是个敏锐的探险家和风格大胆的业余画家;他有不少幅画现在还挂在卡顿园的部长办公室里。他跟中东的每一位大使和领事都有交情,并且毫不留情地利用他们。他学外语的速度极快,一九三九年时,“马戏团”在注意他多年后吸收了他。他开始进行令人目眩神迷的战争。他无处不在,而且极为迷人;他不遵循正统,有时极为粗暴。他颇具英雄气概,拿他和阿拉伯劳伦斯相比是免不了的结果。

  乔治承认彼尔在他的时代中,确实有些历史性的成就,为了恢复英格兰的影响力及伟大,也曾提出各种恢弘的计划——就和名诗人布鲁克一样,他从来都不说“不列颠”,只说英格兰。但对他难得客观的乔治,却记不起有哪几个计划付诸实施过。

  那是韩彼尔的另一面,相形之下,身为同僚的乔治认为他比较值得尊敬的有:他具有情报员遇事不慌不忙的天才;他在对付反间谍及实施欺敌作业时,具有难能可贵的镇定;他具有助长感情、甚至是爱情的本领,虽然这和其它的忠诚互相抵触。

  至于证人嘛,就是我亲爱的太太,谢谢你出席。

  也许彼尔确是出类拔萃,乔治绝望地想建立心理的平衡。想象着他,将他放在洛伊、德比,甚至普溪身边一比,确实使乔治觉得后面三者或多或少都是不完美的仿制品。他们的做作似乎步步朝向那个根本不可能达到的“完美”的理想,虽然这种理想本身就是被误解或误放的;事实上彼尔根本就不值得仿效。白洛伊的卤莽无礼,艾德比刻意装出的英国作风,叶普溪浅薄的领导才能——没有彼尔,他们就杂乱无章。乔治也知道,或者自认为知道,现在这个想法似乎是一种启发——彼尔本身的才能其实也很有限;他的崇拜者(白洛伊、裴杰岷、叶普溪、艾德比及其他俱乐部的人)也许认为他很完美,其实彼尔真正的技巧是在利用他们,借他们使自己更形完美。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由他们那种被动的同一性,以掩饰他的实质比外观要渺小得多的事实……最后将这种依赖潜藏在艺术家傲慢的外衣下,把他们踏在脚底下……

  “不要再想了。”乔治大声地说。

  猝然由他内心的反省抽身而退,愤愤地挥去有关彼尔的另一个理论,乔治让自己过热的心冷静下来,回想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

  “我想你是要考问我有关梅林的事情。”彼尔先开口说。他看起来又累又紧张,那是他来往华盛顿的时期。以前他会带个不大相配的女孩,让她在他们谈论公事时到楼上去陪安妮,其实是让安妮替他吹嘘他的才华,乔治残忍地想。这些女孩子全都是同一类型:年龄只有他的一半,进过破艺术学校,偏执而自信;安妮常说彼尔有朋友专门供应他女人。有一次,为了使他们吃惊,他带了一个象鬼似的年轻人,那个人叫做提哥,是西区一家酒店的酒保,敞开的衬衫露出胸前挂着的金链子。

  “嗯,毕竟他们说那些报告是你写的。”乔治解释道。

  “我以为那是洛伊的工作。”彼尔面带狡猾的笑容说。

  “洛伊只是把它们翻译出来。”乔治说:“加以解释而作出报告的人是你,上面的字来自你的打字机,这种情报根本不能让打字员知道,所以必定是你亲手打的。”

  彼尔仔细倾听,耸起双眉,似乎随时会打岔提出异议,或改变一个更能投合的话题。然后他由一张扶手椅站起身,缓缓走到书架旁,站在那儿,他的个头比乔治高出整整一格书架。他用修长的指头抽出一册书翻阅着,嘲讽地笑笑。

  “叶普溪不肯说,”他翻过一页书说道:“那是前提吗?”

  “不错。”

  “那就表示梅林也不愿意暴露身份。梅林是我的来源,我早已说出来了,不是吗?如果彼尔气喘吁吁地跑去找老总,说他钓到一条大鱼,想单独利用他,会有什么结果呢?‘那真是好极了,彼尔,孩子,’老总会说:‘你可以随你的意思去做,彼尔,孩子——当然可以。喝杯茶吧。’那么他现在该给我一枚奖章了,而不是派你在走廊各处刺探消息。我们一直是很有水准的‘马戏团’,这些日子怎么变得如此下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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