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知道,而且联想到在当晚稍早的时候交给孟德皑的“证据”卷宗。
“简而言之,卡拉是闻名的冷战孤儿。他离开祖国到国外去进行一件工作,,一旦工作当着他的面被破获——他也不能回去!因为国内将比国外对他更反感。我们没有将他永久拘留的权利,因此是否需要我们的保护,端视卡拉自行决定。我想我从未办过比这个更明显的投诚案件。我只需要说服他相信旧金山的情报网人员已被逮捕——从我的手提箱中拿出报纸的照片及剪报对他挥舞——对他说明一些卢涅夫同志在莫斯科发布的不友善阴谋,打电报给沙瑞特那些工作过度的审问员,运气好的话我在周末前便可回到伦敦。我甚至以为可以去买两张威尔斯芭蕾舞团的票,那一年安妮对芭蕾舞极为热爱。”
是的,皮特也曾听说过:一个二十岁的威尔斯太阳神,是那一季的天才舞蹈家,该舞团在伦敦表演时曾经连满几个月。
监狱里热得吓人,乔治继续说,牢房中间摆了张铁桌,墙上还放有铁牛铃。“他们带他进来时,他手上还戴着手铐,因为他个子矮小,看起来非常可笑。我要求他们将他手上的手铐拿下,他们照做之后,他把双手放在他前面的桌子上,看着两手恢复血色。他的手一定痛死了。但是他却没发出怨言。他已经在牢里关了一个星期,身上穿了件棉布囚衣,红色的。我忘了红色是代表什么,好象是和监狱道德有关。”他啜了口酒,再度皱皱眉,当记忆再度回到心中来时,他又慢慢地回复了原来的姿态。
“嗯,第一眼看他,实在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我很难把在我面前的那个小家伙和爱娜日记中那个狡诈的大师联想在一起,那个可怜的女人。我想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神经末梢被那几个月许多类似的遭遇给弄钝了不少,例如旅行,还有——呃,还有家里发生的事。”
皮特认识乔治这么久以来,这是有关安妮的不贞最接近的暗示。
“为了某种理由,我感到很痛心。”他的眼睛虽仍张着,但却凝视着他自己内心的世界。他颌上及颊上的皮肤似乎是因竭力要回忆而被拉得平滑了,但是皮特却看得出这段告白在他心中激起的寂寞。“我有一种自认为是不太道德的理论,”乔治更轻声地往下说。“我们每一个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的。如果我们对每只迷途的猫都滥施同情的话,我们永远无法接触到事物的中心。你认为怎样?”
“卡拉的长相如何?”皮特故意夸张地发问。
“象个当铺老板,很谦逊的当铺老板。他当神父的话看起来倒是很象:象你在意大利小镇上必定会见到的那种衣衫褴褛的典型神父。坚毅的小下巴,一头银发,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脸上还有许多皱纹;或者是老师,他也很象是老师:严厉——不管这意味什么——并且在他经验过的范围内十分敏锐;但是身材矮小,这是不变的。此外他面无表情,只不过他的目光永远直视,而且从我们一开始谈话就紧紧盯着我看。其实这几乎称不上谈话,因为他根本就一语不发。一个字也没说,我们在一起的整段时间内,他气都不吭一声。那时天气热个半死,我又被旅行折腾得疲累之至。”
乔治出于礼貌而非饥饿,开始动动食物,在旧话重提前,勉强吃了几口东西,“好了,”他喃喃说道:“这样厨子没有理由生气了。事实是,我对杰斯曼先生有种先入为主的偏见,任何人都有偏见,我则对搞无线电的人特别如此。就我的经验所觉他们全是令人厌烦的人,是很差的外勤人员,而且过度紧张,工作时便极不可信任。在我看来,杰斯曼不过是其中之一。或许我是在找把事情随便解决的借口……”他犹豫了一下,“以便我可以不必那样小心谨慎地对待他,如今回想起来,我是该小心谨慎的。”他的口气突然坚强了一些。“虽然我确信根本用不着找什么借口。”他说。
皮特听到这里,自乔治那苍白的嘴唇所形成的鬼一般的笑容中,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愤怒。“见他的鬼。”
皮特不解地等待着。
“我也记起了,几当时我想才短短七天,他似乎已很快就适应了监狱的生活。他的皮肤上有白色的灰尘,而且他没有流汗,我却汗如雨下。我说出我那一年已经说过数十次的话,不过他显然已不能以我方情报员的身分潜回苏联工作了。‘你可以选择。这完会是你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毫不相干。投入西方,我们可以给你过相当舒适的生活。在审问之后,当然你必须合作才行,然后我们可以帮你重新开始,一个新的名字,隐居,及一笔相当数目的金钱。由另一方面说来,你也可以回国去,但我想他们会把你枪毙,或送入集中营。上个月他们把拜柯失、舒尔及穆瑞诺送了进去。现在,你何不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呢?’诸如此类的话。然后我又在椅子上坐好,擦去汗水,等待他说:‘好的,谢谢你。’但是他一语不发。只是僵硬地坐在出故障的大电扇下,用他那双棕色而且相当愉快的眼睛望着我,双手摆在他的身前。那双手非常粗糙,我记得当时我曾想一定要问他曾在哪里做过那么多苦工。他把手——象这样——放在桌上,手掌朝上,手指微弯,似乎仍被手铐铐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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