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匠,裁缝,士兵,间谍_[英]约翰·勒·卡雷【完结】(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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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假三个月而且不许推辞是吗?”

  “好好休息一下。”

  乔治下车后,皮特关上后座的门,突然有种冲动想对乔治道声晚安,或甚而祝他好运,因此他倾身探过座位,拉开窗户,大声喊叫。但乔治已经毫无踪影了,他从来不知道有人能够如此迅速地就消失在人群中。

  同一个晚上剩余的时间里,爱黎旅馆中贝拉洛先生位于阁楼那间房间的灯光始终没有熄灭。乔治没有换衣服,没有刮脸,一回来便继续埋首在少校的桥牌桌上阅读、比较、注解和对照各种数据,那种专心的程度,如果他能分出身来自我观察一下,必定会联想到后期在“马戏团”五楼上的那些日子。他找出皮特送来的差假名单和病假登记簿,翻回到去年,把它放在文化专员波莱可的旅行日志旁对照,记者波莱可到莫斯科及伦敦以外地区旅行日期的资料,是由海外特勤组和移民局向外交部报告的。他把这些数据再一次和梅林供应情报的日期相比,然后——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把巫术报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在收到时显然和时事有关的报告,另一部分是由梅林自己或是主管梅林的人保存了一两个月后,才拿出来塡空当子的,例如思想报告、行政组织中要员的个性分析,以及可以在任何时候搜集,以备没有情报时使用的克里姆林宫的零星新闻。他找出有关时事的报告,将上面的日期列成一栏之后,把其余的都扔到一旁去。在这时候,他的情绪恰可比之于一个在本能上已经知道他即将有所发现,正等待着合理而有关联的事实在任何时刻出现的科学家。稍后,在和孟德皑的对话中,他称之为“把每件东西都放进一枝试管中,看它会不会爆炸”。他说,使他最感兴趣的,是古皮特所说有关叶普溪“把池水弄浑”的警告。换句话说,他在找卡拉所绑的“最后一个巧妙的结”,以解释因爱娜日记而带来的疑问——“鼹鼠”吉若到底是谁?

  他初步得到了一些有趣的发现。第一,梅林所提与时事有关的报告中,有九次是波莱可刚回伦敦,不然就是艾德比正巧到国外短期出差回来。第二,今年瑞基在香港历险后的那段时期,波莱可到莫斯科去洽办紧急文化事务,不久之后,梅林便提出了最为惊人的有关美国“思想渗透”的时事情报,包括莫斯科中央对美国主要情报目标的一份分析在内。

  再追溯一次,他发现由另一方面看来也是对的,他刚才认为跟时事没有密切关系而丢在一旁的那些报告,大都是波莱可在莫斯科或是他不在伦敦的时候发出的。

  然后他发现了。

  没有爆炸性的揭幕,没有闪光灯,没有“我找到了”的高呼,也没有打电话给皮特或给莱肯,说“乔治·斯迈利是世界冠军”。仅仅是在他眼前,在他检查过的记录及他编写过的笔记里,证实了一项那天乔治、皮特和瑞基根据个别观点所看出的理论:在“鼹鼠”吉若及梅林来源之间有种无法再加以否认的相互关系;由于梅林的多才多艺,他可以同时为卡拉及普溪两个人的工具。乔治把一块毛巾抛到肩上,高兴地跳进走廊要去洗个庆祝澡,一面想着,或许他该称梅林是卡拉的间谍?这个阴谋的中心有一个极其简单而精巧的设计,值得他为它的均衡对称而喝彩。这个阴谋甚至还有个实际存在的外表:在伦敦有一幢由财政部付出六万镑购买的房子。每天必定有无数运气较差的纳税人羡慕地经过那里,他们认为自己永远无法买这样一幢房子,却不知道为这幢房子他们都曾付出了金钱。

  他拿起了那卷偷来的“证据任务”的档案时,内心的轻松是他几个月来所不曾感觉过的。

  第二十四章

  女舍监自从看见罗比尔一个人待在盥洗室后,已经为他担心了一个星期。那时宿舍里其它的人下楼吃早餐已经有十分钟了,而比尔仍穿着睡衣,弯身在一只洗脸盆前,用劲刷牙,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看她。“都是他那个该死的父亲。”她告诉翟校长。“他又使他消沉了。”到了星期五:“你一定要写信给那孩子的母亲,告诉她说他中邪了。”

  然而即使是富有母性认知的女舍监,也看不出他的症状其实全然是因为恐惧而已。

  他能做什么呢——他,一个孩子?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使他产生罪恶感,他相信这也是引起双亲婚姻不幸的直接原因。他将世界和平的重任日夜地扛在厚实的双肩上,如今再度落入无能为力的困境。这位被杰岷赞美为“整个单位中最好的观察员”的罗比尔,终于观察得过分好了。他情愿牺牲他拥有的一切——他的钱、装着他父母照片的皮质相框、任何使他在这世界上有所价值的一切——只求能忘掉自星期日晚上以来便使他感到几乎灭顶的一件事。

  他的身体已发出他无法接受的信号。星期天晚上熄灯后一小时,他吵吵闹闹地跑进厕所,用手指挖喉咙,最后终于呕吐。但是照理该醒来,而且应去告诉舍监“比尔病了”这个消息的宿舍级长,在这一场戏剧性的过程中却熟睡不醒,比尔只有悲哀地爬回床上去。第二天下午他跑到教职员休息室外面的电话亭去打电话,对着话筒胡说八道,希望被任何一位教员偶然听到,把他当疯子;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也试着将真实与梦境混合,希望那件事会因此变成只是他的想象。但是每天早上,他经过凹地,杰岷扭曲的身影在月光下拿着把铲子挖东西的影象,便历历在目;他看见那顶旧帽子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也听见他用力挖掘时发出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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