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罗丝失魂落魄的样子,中垣握住她的手说:
「一切都结束了。」
由于这天早上本来预计要和今村敬介晤谈,所以多空出一段时间。
「我们去比治山走走吧,反正很近。」罗丝建议。
看到罗丝对今村的死反应如此平静,中垣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看样子她并没有特别想从今村那里打听到什么。……至少不期待能获得比北杉博士所给予更多的情报。)
中垣如此解释。
那次罗丝和北杉见面,似乎给了罗丝深刻的影响,而且她也已经对此感到满足。
登上瞭望台,罗丝用惜别的眼光眺望广岛。
也许她正试着把废墟时代的广岛模型和眼前的景色重叠在一起。
「模型重叠得上吗?」中垣问。
罗丝没有看中垣,自顾自地说:
「我觉得眼前的建筑物正在一个一个消失。一切都是后来才改建的。……如同我的母亲。」
「令堂?」
「是啊。在我心中的母亲,其实是我随意捏造来的。母亲真实的影像要等我先把自己塑造出的印象打破,才能浮现得出。两者不是很类似吗?」
「是吗?」
中垣有点后悔提到这个话题。
被罗丝美化了的母亲形象,如今正一层一层地剥落。说不定罗丝现在心目中的母亲,也和荒废的广岛一样残破不堪。
「没能见到今村先生的最后一面,其实未尝不好。」中垣说。
「为什么?」
「随着那人的去世,所有一切往事都可以一并尘封。——你不妨把它当成是个区隔点。总之,过去的已经过去。」
「我也想把它结束啊。」罗丝还是没有看中垣。 「可是我办不到。」
「为什么?」
「今村先生死了,这部分没有问题。……可是鲁森太太被杀呢?只不过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呀,并非很早以前。所以非得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才能算是结束。」
的确,鲁森太太的案子还没解决,再加上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悬案。恐怕这些事无法轻易地被埋进坟墓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中垣故作轻松地回答。
「今村先生死了……」
罗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她似乎重新思考今村的死有什么意义。
从这时开始,罗丝的神情有了改变。——中垣后来才想到。
或许是主观的印象吧,罗丝的脸色似乎显得苍白。坐在长椅上的她忽然站起来,好像在畏惧什么。
在车站附近吃中饭时,她叫了一份意大利面,可是只吃一半。大概是满腔的心事,使食物难以下咽吧。
罗丝心神不宁。
中垣清楚地感受到,然而他不明白个中的理由。
「你不要紧吧?」
他担心地问。
「没什么。」
罗丝口中这么回答,声音却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还微微发抖着。
(一定有事!)
中垣如此坚信。可是,罗丝却像只闷葫芦似的,怎么也问不出半个字。
他没法子,只有尽量守在她的身边。
回神户的火车上,罗丝显得神态有异。她一会儿沉默不语,一会儿又像要抓住什么似的,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打开话匣子后,她脸上忽然露出不安的表情。
「对了,金泽的阿姨说要去四国旅行,打算先到神户看我。」
当火车通过平交道时,罗丝开口说起这件事。
「很好啊!」
中垣不忍拆穿罗丝伪装出来的热心,敷衍了一句。
「她说要在亡母的祭日来神户。」
「令堂什么时候过世的?」
「五月十五日。」
「快到了嘛,有没有去扫过墓?」
「还没。」
罗丝低着头,再度陷入沉默。
(离开医院时还好端端的,她到底在比治山公园想到了什么?)
中垣拚命地猜,却解不开重重的谜团。
修法原
回到祥顺寺,中垣告诉岛田良范,他打算接受高中敦职。
「你终于肯下决心啦。像你这样拖拖拉拉的,简直就是优柔寡断,我还正想要好好骂你一顿呢,哈、哈、哈!」
岛田摇晃着肥胖的身躯,昂声大笑。
就算中垣同意担任敦职,还得看对方的意愿如何,所以得立刻安排中垣到播州,和校长及教务主任面谈。
从广岛回来以后一直忙进忙出,中垣虽然挂念着罗丝,却没有机会与她碰面。
五月十五日的早上,罗丝打电话来。
——今天下午有空吗?
「一整天都有空。」
——昨天金泽的阿姨来找我。她打算今天傍晚从中突堤搭船去四国,所以趁着中午扫墓,祭拜一下亡母。我向学校的其他老师借了车,假如你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呢?阿姨也想再见见你。
「好啊。今天是令堂的祭日吧?」
——哎呀,你的记性真好。……那么,下午一点半在再度山的山道入口碰面啰。
光从罗丝的口气,很难猜出她的近况。中垣故意开玩笑地说:「遵命!不过大小姐的驾驶技术好吗?我可是第一次坐你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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