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真如此,那么扫完会是情敌的姊姊的墓,再回想起往日恋人,倒也无可厚非。
(罗丝把今村过世的消息告诉阿姨了吗?)
假如已经知道,康子想必会对自己毫无起伏的一生,更加感慨与惋惜。
「倘使有小孩,说不定还会出来乘船玩耍。」康子说。
(这个人好孤单呢。)
中垣仿佛看透康子的内心。
年过五十岁,却羡慕三十岁便去世、拥有充实人生的姊姊的心情,中垣略微能够理解。
连船都没坐过,可见她的人生是多么乏味,难怪要自怨自叹了。
照这样安静地划着船,恐怕康子会一直沉溺在感伤的深渊中。于是,中垣故意用桨搅动一下水面。
「中垣先生,罗丝打算在日本定居下来吗?」
沉默片刻后,康子然尖声问道。
可能是看到水面搅起的泡沫,转换了心情的缘故,康子改变原先的话题。
「啊……」中垣一时语塞。
「你没问过她?」
「嗯。……罗丝好像还没想到这个问题,不是吗?」
「或许吧……」
康子再度陷入沉默。
水池虽然很大,可是就算划到中心,还是可以看见四周岸上的人影。
划了大约二十分钟,却不见穿着深灰色衣服的罗丝出现。
中垣把船靠近岸边,沿池子四周再绕了一圈,依然没有罗丝的踪影。
怎么会和管理员聊这么久!?
「罗丝好慢啊,在干什么呢?」
康子显得有点急躁。
「大概有太多事需要讨论。」中垣劝慰着。
过了一会儿,终于看见罗丝站在赤松树下招手。
缓缓将船霏向岸边,传来一群年轻男女打羽毛球的欢呼声,其中还夹杂着罗丝呼唤阿姨的声音。
下了船,康子半诘问地对迎上前的罗丝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和管理员商量如何处理妈妈的遗骨。」
罗丝解释着。
「骨头?」
「是啊,妈妈一个人在这边好寂寞。爸爸的遗骨在英国……」
等罗丝话声刚落,康子立刻接下去:
「今村的墓也在广岛。」
中垣觉得眼前的人际关系,如同方才被搅出许多泡沫的池水一般,那么地嘈杂。
然而,四周是安静的。
连打羽毛球的年轻人也玩累了,坐在长椅上休息。
(她知道今村敬介的死讯哩。)
中垣不知道康子是直接从罗丝那儿得到今村的死讯,抑或是从伊泽那儿听说的,而且他也不想再深究。
另外,对如何和管理员商量处理母亲遗骨的事,罗丝也噤口不谈。她是打算分骨带回英国,还是用其他方法,比如烧成灰洒在今村的坟墓四周呢?
罗丝脸色阴沉不定。中垣看到这个情况,决定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那就像以桨搅混一池池水,除了静待污物沉淀之外,别无他法。
过了好一阵子,三个人才出发到教育植物园休息。
他们一路上意兴阑珊,专门捡一些有的没有的话题,聊着无关紧要的事。
「我在你们两个年轻人中间太多余啦。这样吧,你们把我放在这里就好了。」
在教育植物园时,康子如此说道。
「阿姨怎么这么说!您今天是客人哩。」
罗丝刻意堆出笑脸,然而,放在膝上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中垣感觉得出罗丝正拚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难道是因为祭拜母亲,而受到太大的冲击吗?)
可是看她只在墓前跪一会儿的冷漠神情,又不太符合。
从再度山下来,赶在驶往四国的船出发前二十分钟,罗丝把车开到中央突堤。
坐在后座的中垣观察罗丝驾驶时的姿势,觉得她的身体比祭拜前来得僵硬。
送阿姨上船后,罗丝对中垣说:「我要去还车。」言下之意也包括想要一个人独处。中垣明白她的心情,于是搭出租车离去。
等中垣的车子走远以后,罗丝进到路旁的公共电话亭。
她将手按在额头,叹了口气,好像想把疲劳赶走似地,然后才拿起话筒。
用颤抖的手指,她拨动键盘。
拨的号码是一 一0。——
中垣在三宫下车后,混在地下街的人潮里闲逛。
才从寂静的山区一下子来到杂沓的市区,还具有些不能适应。
近似于疯狂的东西。——虽然真相不明,但中垣却感觉到了。
那不是来自与他一起划船的康子,而是由罗丝身上强力传送出来的。即使在车马喧嚣中,仍然拂不去那真相不明、近似于疯狂的东西。
中垣吃过晚饭后,回到祥顺寺。
岛田良范也才在十五分钟以前从京都回来,他走进中垣的房间,嚷着:「葵祭根本没什么嘛,只是好累而已。恐怕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它。我们是太老了。」
他盘起腿,将脖子左右转动,同时耸了耸肩。
「咦,葵祭会使你腰酸背痛?」
中垣客套地说,怱觉葵祭这两个字牵引了他的心弦。
(葵祭有什么问题?)
他问自己。
仿佛和纠缠着罗丝的事件有某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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