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丝的母亲知道今村病入膏肓,从美国赶回日本之际,说不定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自杀的念头。
现在,罗丝也猜出谁是杀死鲁森太太的凶手。除了二十三年前差点被鲁森太太杀害的母亲,还有谁和那个女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多年以来,罗丝的母亲曾多次回到日本,只要她想谋杀仇敌鲁森太太,随时都有机会。
这次终于下手杀了鲁森太太。——是不是因为罗丝的母亲已有必死的决心?
万一兰波太太早上冒冒失失地跑来尤加利屋,和妹妹康子打了照面的话,那可就穿帮。罗丝为此事担心不已。
(如果要来,一定会先打电话。而且论时机,恐怕下午比较好吧。)
尽管拚命地安慰自己,罗丝还是觉得忐忑不安。
到了墓地,乍见那一束红玫瑰,她心头一紧,想道:
(妈妈已经来过了!)
阿姨则表示由于事前以电话连络过,可能墓地的管理员特别准备了花束吧。
或许是那样也说不定。
(查一查便知道。)
罗丝想,询问这个问题时,最好中垣和阿姨不在场。
于是,祭拜完后她找了个借口,把中垣和阿姨支开到水池边,一个人去见管理员。
向管理员道了谢后,罗丝问:「刚才坟上有一把红玫瑰,是你们准备的吗?」
「不是,我们并没有特别……」
管理员一脸狐疑地回答。
(果然……)
罗丝觉得自己突然心跳得好快,仿佛连身体都跟着摇晃起来。
「那么,刚才有谁来过?」
罗丝歪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啊……」管理员猛地点点头。 「今天只有一位女士来过。」
「什么时候的事?」
罗丝屏息问道。
「就在你们几位来之前不久,还不到十分钟呢。」
「谢谢您了……」
此刻,她根本没心情再谈有关墓地的事了。
外国人墓地铺着绿油油的草皮。罗丝沿着洁白的十字架,快步走去。
既然只早到十分钟,很可能兰波太太是因为看见罗丝他们,才刻意躲了起来。
说不定正躲在某棵树的后面,偷窥着罗丝他们跪拜亡者。
假如只有罗丝,或许兰波太太愿意现身。但是,她却无法在认定自己已死的妹妹面前露脸,因为那将会引起轩然大波。
(妈妈,我现在一个人啊!)
罗丝在心中高声吶喊着,同时向树林方向走去。
果然在不远的漆树底下,坐着一位身穿黑衣的女人。
罗丝凭直觉朝那女人走去。
走到离十公尺远时,漆树下的女人站起身摇着手,同时面带微笑。——果然是兰波太太。
「咦?不是罗丝吗?」兰波太太先开口。 「听人说这里风景很好,所以过来看一下。我们真是有绿,连广岛在内,巧遇好多次。……这次我会在神户待久一点,晚上再打电话给你。」
罗丝走到她的身边,感觉胸口胀得发痛,无法呼吸,头一阵抽痛,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妈妈……」
罗丝颤抖的双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兰波太太圆睁双眸,凝视罗丝好一会儿。她那银边眼镜后的眼眶也渐渐发红。
「你知道了啊!?」
兰波太太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罗丝默然点头。
「坐一下吧,我好累。」
兰波太太沙哑着嗓子说道,然后颓然跌坐在地。
罗丝依言在她的身边坐下来。
「什么时候知道的?」兰波太太问。
「四月樱花开的时候。」
罗丝答完,悄然把手放在母亲的手腕上。
从广岛回来以后,她每天不停地想象和母亲再度重逢时的情景,并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要对母亲说的话。只是想说的实在太多,很难整理出头绪。
除了语言,她真正想向母亲表达的是二十多年的思念之情。
「是吗?」
兰波太太身躯微微颤抖,同时凝视着罗丝的面庞。
「在广岛碰面后的第二天,我便到N村去调查户籍。」
罗丝平静地说着,像是为了完成想象中的画面,所做的一道手续。
「嗯。那么我也就不再多做说明了。解释这些实在很痛苦呢!」
兰波太太以右手握住罗丝覆盖在自己左腕上的手。
彼此灵犀相通。这种奇妙的感情实在很难用言语形容。
它已不只是单纯的情感,而是超越理性的骨肉亲情。
生身的母亲。——自从罗丝懂事以来,那就是个遥不可及的名词。她现在仿佛置身于与世隔绝的圣境里。
虽然是平凡的表现,但一切却恍如在梦中。
「第三天我到D医院,听说今村先生去世的消息,所以十分为妈妈担心。」罗丝说。
她采取开门见山的方式,直接击中要害。
「你担心什么?」兰波太太问。
「因为令村先生死了,我怕妈妈……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儍事!」
「哈、哈、哈!」兰波太太把力气灌注在手上,握了握罗丝的手背,笑着说道。 「你担心这个啊?」
「不过,我也相信,妈妈一定会想办法在做儍事之前,先和我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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