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道的树木和铁路旁的电线柱子一个接一个地掠过。奥迪阿害怕了,他怕梅格雷,也可能怕他的同谋。当汽车喇叭又一次按响,命令他穿过大街时,他却在人行道的边沿停住脚,气喘吁吁,神色十分慌张。
已经走在他身边的梅格雷这时看见了汽车的前灯,看见了咖啡馆侍者的软帽和他忧郁的眼神。
当他紧随着同路人刚要跨下人行道时,突然产生了一种预感。奥迪阿或许也产生了同样的预感,可是对他来说已经太晚了。因为惯性已经起了作用,使他朝前迈出了一、二米……
梅格雷张开嘴巴想叫奥迪阿站住。他知道车上的两个人对这场毫无成果的追逐感到腻味,已下定决心冲上前来,不惜连同他们的伙伴一起,把这位警方人员撞死。
然而还没有等他喊出声来,就听到一阵气流的震动声和高速运转的马达声,接着是一声发问的撞击声,可能还有一声低沉的呻吟。
汽车的尾灯已经离得很远,一眨眼便在一条横街上消失了。穿黑衣服的小个子在地面上使劲地用手撑起自己的身子,用迷惘的两眼瞧着梅格雷。
他那模样就象个疯子,也象个小孩。脸上沾满了尘土和鲜血,鼻子已不象原先那个样子,撞得面目全非了。
他终于坐了起来,象在睡梦中似地伸起一只软弱无力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怪样。
梅格雷把他搀扶起来,让他坐在人行道的边沿,然后不加思索地走到马路中间把帽子拣起来。他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过了几分钟才恢复常态。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听见有一辆出租汽车开过的声音,可离这儿还很远,在巴尔贝斯林荫道的那一头。
“你还算幸运,差一点就被压死了!”警长一面嘟嚷,一面俯下身子察看伤员。
他用两个手指仔细地摸着伤员的头部,以便弄清楚颅骨有否骨折。他让伤员把两腿转动一下,因为他的裤子撕破了,在齐右膝处刮破了一大块,梅格雷隐约看见了一处严重的创伤。
奥迪阿看来不只是说不出话,连神志也不清楚了。他嘴里不知在空嚼些什么,仿佛想把一股苦涩味吐出来似的。
梅格雷重新抬起头来,他又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声响,确信这是欧仁的汽车在一条平行路上行驶。接着声音越来越近,蓝色小汽车在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穿过了林荫大。道。
他们俩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因为欧仁和马赛人绝对不会马上离开的,他们要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们又在附近绕了一大圈,在寂静的夜里,汽车的马达声一直都能听见。这次,汽车沿着林荫大道开过来,从离开奥迪阿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开过去。梅格雷屏住了呼吸,以防对方开枪。
“他们还会回来的,”他想,“而且下一回……”
他把奥迪阿扶立起来,穿过马路,把他安置在大树后面一个土台的背后。
小汽车果然又来了。这次,欧仁没有发现他们,他把车停靠在一百米远的地方。他准是和马赛人商量了一番,结果决定不再继续寻找了。
奥迪阿疼得直哼哼,浑身哆嗦起来。在他摔倒的路面上,一盏煤气灯照出了一大滩血迹。
除了等待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梅格雷不敢把伤员单独撂下,自己去找出租汽车,也不愿意去按附近一所住宅的门铃,免得招来一大堆人围观。只等了十分钟,就有一个喝得有点儿醉醺醺的阿尔及利亚人打这儿经过,警长费了好大的劲才向他解释清楚要叫一辆出租汽车。
天气很冷,同从默恩出发的那天夜晚一样,到处呈现一片霜打的银白色。有时可以听到从北火车站那边传来的鸣笛声。
“我疼呀!”奥迪阿呻吟着。
他抬起眼皮望着梅格雷,仿佛期待给他一片止痛片。
幸亏那个阿尔及利亚人履行了义务,他们看见开过来一辆出租汽车。司机谨慎地问:
“您能肯定这是车祸吗?”
他既没有停住马达也不准备帮助梅格雷。
“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们拉到警察局。”梅格雷回答说。
司机终于信服了,一刻钟之后,汽车在堤岸街梅格雷下榻的旅馆对面停下来。
奥迪阿没有合上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人和物。他表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温存,使人看到这番情景就会产生怜悯。旅馆看守人果然受了蒙骗。
“看来您的朋友准是喝醉了。”
“他也许是喝多了。一辆汽车把他给撞了。”
人们七手八脚把咖啡馆侍者扶上楼,进了房间。梅格雷要了一瓶朗姆酒,又让人拿来几块毛巾。剩下的事,他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了。这时,邻近房间里的旅客都已进入梦乡,他轻轻地脱了鞋和外套,解下活硬领,把衬衣的袖子卷了起来。
半个钟头之后,梅格雷还在忙着给伤员检查伤势。伤员光着干瘦的身体躺在床上,腿肚上还留着吊袜带的印子,最厉害的创伤就数膝盖上的那一块。梅格雷对伤口进行了消毒,然后包扎起来,又在另外几个无关紧要的擦伤处贴上鱼胶硬膏,最后,他让伤员喝了一大杯白酒。
暖气片热得烫手。窗帘还没拉上,可以望见月亮在天空的一角漂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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