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斯汀懊丧地踢了一脚,试着解开缠在脚上的背包带。“好吧,但不管你对此安心还是不安心,这都是事实。你怎么想,我会生气吗?得了吧,我才不会呢,没有你我也不会在这儿了。这酷毙了,我是说,还有谁会是我的父亲呢?萨姆·科恩?”他悲伤地轻笑了一下,就像人们看黑色幽默时发出的笑声。“真是一对差劲的父母,一个是疯了似的要复仇的医生,一个是冷血杀手。”
戴维斯想否认这一点,他很想斥责贾斯汀怎能这样骂他。
“下周我们还在这儿见。”贾斯汀说,“希望萨莉和我到那时能发现点儿什么。”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从后视镜中戴维斯看着贾斯汀消失在森林保护区中,他骑的那辆电动自行车发出嗡嗡声穿过雪堆,越来越小,最后听起来就像电动剃须刀刮浅浅的胡须发出的声音。关上车窗,在天籁一般的静谧中,戴维斯听到雪地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是男孩女孩们在进行混打橄榄球比赛。他还闻见乳臭未干的小子们和汉堡以及烤肉串上的蔬菜混杂在冬日里的味道。他不是孩子的父亲。这实际上是克隆事业入行誓言的第一段,或者如果他们这行有这么个誓言的话,这话应该放在第一段。每个他参加过的研讨会都会就此话题开办讲座,这项工作将使你感觉有点像上帝,有一次他听一个发言人这样说,任何时候都别信这句话。我们温柔地劝说生命来到世上,人们从而可以过上更充实幸福的生活,但我们无法制造生命,生命的本质在于繁殖,而克隆是人类生殖史上另一种进化的脚步,我们只是工具。
戴维斯已经证明那是一个谎言,带着贾斯汀来到世界的物理过程同其他每一个克隆过程都一样,但创造的行动已经在他手拿萨姆·科恩DNA的时候发生了,决定了他将进行改变,贾斯汀不是在实验室或子宫里孕育出来的,他是在戴维斯的头脑中创造出来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因为戴维斯想让他存在,如果不用上帝来形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感觉自己并不像上帝,但如果他这样感觉,那么上帝应该为自己创造的东西负多少责任呢?全负?上帝并不总是这么干。对贾斯汀他或多或少要负某种责任,虽然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贾斯汀的父亲,只是像一个父亲。
对安娜·凯特他是肯定有责任的,但他没有负好这个责。很多个夜晚,他又一次坐在蓝色的小屋里,面对老旧的家庭档案和十八年冰冷的证据,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假装什么也不做,仿佛坐在他曾深思安娜凶杀案的那把椅子上就能追踪杀害她的凶手。这让他想起了过去杰姬祈祷的方式,不在意地反复低语,好像即使她不信,这些祈祷词也有意义。即使贾斯汀仅仅在追踪自己的恶魔,这个孩子在寻找杀害安娜·凯特凶手的过程中做得也比他多。戴维斯想,天哪,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怎样对付恶魔呢?然后他感觉有一种像病毒一样的罪恶感在身体里慢慢形成,他靠着椅垫,倾听着从四周森林保护区中传来的悦耳的声音,他想到了自杀,想到了那些把车停在和这条路差不多的偏僻公路上的人,他们把橡胶管接在排气管上,从车窗绕进来,再用毛巾把打开的车窗堵住。他努力抛开其他意念,闭上眼睛,想像着当求生的本能最终屈服于永远安定的诱惑,这最后时刻会是何等的令人绝望。这就是他的冥想,不经常有但偶尔会出现,在他真正一人独处的时候。在汽车里的时候,幻想的总是一根橡胶管,浴室里是剃须刀的刀片,在蓝屋中则是枪,虽然那些工具每次放置的地点不同,但他想像的最后一句遗言总是一样。
“对不起,杰姬。”他低语,“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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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门打开又被关上,玛莎听到皮靴踩到厨房地板的砰砰声,她感觉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穿过房间时仿佛移走了空间,当他爬上楼梯到了卧室后,每一声脚步又仿佛在对她扯谎。
在离婚期间她学到了这一点:当你爱的人开始对你说谎,他们坦白之前所说的或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即使是名义上的真实陈述也是如此——比如“我早饭想吃葡萄干面包。”——仍然是一句谎话,因为它代替了真实。在说谎间隙说的一丁点真话只不过是一种掩盖。
这么多年过去了,玛莎仍记得与特里一起生活的时候她的日子是多么正常。那时,特里有一份令人羡慕的秘书的工作,年收入达到了七万五千美元。虽然她怀疑特里背叛了她,对此心知肚明,但那时候的日子对她来说还算得上美好。萨莉·巴威克那时也背叛了她,虽然大部分时间活在谎言中,但她像喜爱一部心爱的小说一样深深地怀念着那时的生活。她几乎能理解“影子世界”这种游戏的魅力。
可悲的是,现在幸福这种东西躲开她远远的。她越发明智和成熟,撒谎的是她的儿子,她猜到这就是不同吧。另外,她不信任戴维斯·穆尔,甚至有些恨他。现状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当她丈夫开始与丹尼丝·基恩有染时,玛莎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小贱货的存在。而现在,穆尔医生通过她儿子蓝色牛仔裤里的字条在嘲弄她。
那天下午玛莎一个2点30分的预约取消了,于是她想应该打电话给萨拉,看她是否可以早几天给她做头发。玛莎不喜欢头发长出一截后的样子,所以一长长就去剪。但电话拨到一半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去学校跟踪儿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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