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阵内的说法,调查官则是“身上偷藏手枪的牧师”。
话又说回来,眼前这对木原父子还真是难缠,就像是冷淡、寡言又顽固的艺术家。对正处低潮的我而言,实在是一对强敌。
我问志朗同学:“当时你是在回家途中吧?”
志朗同学的举止有点怪怪的。他听到我的问题时肢体动作先僵住,然后有点惶恐地看着他身边的父亲。
他父亲说:“这点小事你就回答吧。”
我对他的口气感到很不以为然,不过志朗同学像是受到那句话的催促一样,开口回答:“是在放学途中没错。我回家途中刚好会经过那间书店,所以我就骑自行车到那间店去。”
志朗同学的目光仍然断断续续地飘移,且带着像是希望得到允许的神情看着他父亲。
我心想:这样子不行,志朗同学太过在意他父亲了。
于是我请他父亲暂时离席,重新开始跟志朗同学一对一面谈。
7
面谈室只剩下我及志朗同学,我重新提问。
志朗同学的表情变得比较开朗了。我虽然较为放心,但还是很在意刚刚离席的志朗同学的父亲。他在离开面谈室之前狠狠地瞪了志朗同学一眼,并以恐吓般的语气丢下一句:“给我小心一点啊!”
“你父亲平常就这个样子吗?”
“你说那个人吗?是啊。”
志朗同学以“那个人”来称呼父亲,这让我的心情变得很糟。
现在有许多孩子会以称呼他人的字眼,例如“那个人”或“那家伙”来称呼父母,甚至在面对面时还会直接称“你”。有时候可能是因不好意思或装腔作势才这么称呼,但这样的称呼却导致不少亲子之间产生了代沟。
我看过一本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说,里面写道:“俄国这种亲子之间不顾礼貌的对话习惯,在亲子感情融洽时还无所谓,但若吵起架来就另当别论。”我倒是认为就是因为对话时没有礼貌,才会导致亲子吵架。
“今天你妈妈没有来吗?”
“我妈妈去旅行了。”
“你肯用‘妈妈’来称呼你母亲,但却用‘那个人’来称呼你父亲?”
志朗同学有点困扰地垂眼,似乎试图想出一个较好的答案,随后又闭口不语。
我改问他那天顺手牵羊的情形,他看了看面谈室的出口,支吾其词。这种状况在面谈中出现过好几次。
志朗同学原本应该是个很健谈的孩子。毫无理由,我只是直觉地如此认为罢了。硬要说原因的话,我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个擅长对话、沟通,在班上蛮受人瞩目的活泼少年。
不过,在我眼前的志朗同学却不太爱讲话。他明明看起来很想跟我说话,但是在开口前总会有所踌躇。
造成这种状况的唯一原因,肯定是父亲的出席带给志朗同学莫大的压力。他父亲丢下的那句“给我小心一点啊”束缚了他的心。
“志朗同学,你平常假日都做些什么呢?”为了转换心情,我换了个话题。
志朗同学并未立即回答,他好像在苦恼回答这个问题也无妨或是应该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地回答:“听爵士乐。”
“哦,听爵士乐啊?”我不太清楚现在的高中生听爵士乐算不算普通。“你父亲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爸爸很讨厌爵士乐。”志朗同学小声说道。“他一知道我在听爵士乐,就会生气地关掉音响。”
我没察觉到志朗同学只有在这次回答时,以“爸爸”一词来称呼他父亲。
“他明明那么喜欢运动服?”
“咦?”
“爵士乐与运动服听起来很像对吧?”我说道。“运动服、运动爵士、爵士乐。”(注:此句日文原文念作JYA-JI、JYA-ZU、JYAZU,为谐音冷笑话。)
志朗同学很认真地问我:“请问武藤先生……,你今年几岁?”
“二十八岁。”
“哦——”他露出意有所指的表情看着我。
“你那是藐视的眼神吧?”
“没有啊。”
“你当我是个傻瓜,觉得我是个老头子,对吧?”
“不……”志朗同学摆出装傻的神情。“只是……,拿运动服及爵士乐来搞笑,实在不太恰当吧。”
“这种冷笑话反而会让人觉得新鲜,不是吗?”我刻意强调了“反而”这个字眼。
原本我还期待这招豁出去的冷笑话能稍稍打开志朗同学紧闭的心门,不料效果并不如预期的好。
“你是很想要那本漫画吗?还是什么都好?”
“我应该是……想要那本漫画。”
“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吗?”
“当时并不觉得。”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持续对话了一阵子。不过在我问到“现在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之后,他再度陷入沉默。
“说说看你当时的心情吧。”我装得像十年老友,语气轻快地询问他,但志朗同学依旧含糊其词。
“你若坚持不肯说出真相,那我就要请你下周再过来一趟喽。”我很夸张地加强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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