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这样,我也才二十八岁啊。”
“咦?”
“并不是大叔喔。”
“可是,你大我十岁以上啊。”
我原本还想回话,想想作罢。我心想:算了,二十八岁究竟算不算是中年人,这问题就跟“白蚁不算蚂蚁,应该说它们跟蟑螂同类才对”一样,并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对了,武藤先生,我看了这本书喔。”志朗同学拿出了一本文库本,是我给他的芥川龙之介的作品。
“哦,你随时带在身上啊。”我心想:这本书并非全无作用嘛。
“很有趣喔。虽然武藤先生你写的那些句子更好笑,不过这本书的内容也很有趣。”
我试着说明那本小册子并非我写的,但志朗同学并不相信。
“你喜欢看书吗?”
“我平常不太爱看书,不过这本书还蛮有趣的,内容很愚蠢。”
“愚蠢的内容比较好吧。”我同意道。有时“愚蠢”反而是一种赞美。我想起两年前分手的女友也曾感慨地说:“约翰·卡本特的电影实在有够蠢的。”这句话应该包含了“赞美”的意义在其中吧。(注:约翰·卡本特,美国电影导演,以《月光光心慌慌》、《纽约大逃亡》、《V字特攻队》等片著名。)
“那个人也看过这本书了喔。”
“你是指你父亲吗?”
“不晓得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擅自拿起来看,结果也笑得很开心。”
“你父亲笑了?”
志朗同学说:“嗯,他应该是笑了。此外,我最喜欢的句子是这一句,嗯……,这里、这个这个,很了不起呢。”他翻了翻书。
我看向他所翻到的那一页。
人生悲剧的第一幕乃是由成为亲子开始。
“原来如此。”我点头道。
“还有,这句我跟那个人都很中意,真的很好笑。”他又翻到另一页给我看。
“恨罪不恨人”这句话要实行起来并不难,大部分的孩子都会对他们的家长实行这句格言。
我笑着再说了一次“原来如此”。芥川龙之介的文笔还真是尖锐啊。
孩子们习惯原谅家长,这种状况的确有可能发生。“家长总是让孩子们感到幻灭。”这句话跟我日常所感受到的相当一致。
我心想:话又说回来,那个既冷酷又像极君王的父亲,会跟志朗同学一起看这本书、一起放声大笑?实在很难想象。
“武藤先生为什么会成为家裁调查官呢?”志朗同学突然丢出这个问题。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反正下次面谈时肯定是我单方面接受质问,现在先让我问一下又没关系嘛。你为什么成为家裁调查官呢?”
“这个嘛……”我看着志朗同学,眼睛眨个不停,隔了好一段时间后才回答:“为了与你相遇。”
“这算啥?”志朗同学一脸困惑。
“我只是想到日后如果有机会负责调查一名可爱的女高中生,当她问这个问题时我就会这样回答她。”
“武藤先生你太笨了。不过不能察觉到自己的愚蠢,并不是你的罪过。”他明明还只是个高中生,口气却很嚣张。“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调查官这份工作很辛苦吗?”
“怎么说?”
“你又不了解我们,我们很狡猾,还能毫不在乎地说谎。”
“这个嘛……”我回想起前几天让我失望透顶的那名援交女高中生的样貌,差点就叹了口气。
“武藤先生,跟我们这种人面谈,真能让你们找出我们犯罪的原因吗?”
他可能只是想开我玩笑才会说出这些话,不过我很肯定地回答道:“当然可以。”
志朗同学显得有点惊讶。“该不会只是你们自以为找到而已吧?”
“调查官既非刑警、也非教师……”我一边拿起散落在餐盘上的薯条塞进嘴里,一边慷慨地说:“想吃的话就吃,不用客气。”
“调查官、刑警与教师,相差不远吧?”
“差多了。”我说道。“刑警只会抓你们,因为你们做了坏事。教师则是教导你们知识,让你们学到在社会当中应当具备的知识与常识。”
“那调查官是做什么的?”
“听你们说话。”
“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呢。”志朗同学苦笑道。
“我再说明一点,调查官是你们唯一的战友。”
“战友?但我们还可以请律师啊。”
即便是少年犯罪,也能像一般官司一样请律师以随行者的身份从旁协助。
“律师称不上是战友,只是你们付钱请来的专家,顶多算是可靠人士罢了。”
“可是我朋友说多亏有律师帮忙,让他犯下的恐吓罪改判成所谓的‘一般借贷’而已喔。”
我心中浮现一抹犹豫。我相信我的心情此时看起来一定很像咖啡色,而且是不加糖的。因为我姓武藤,所以不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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