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嘛。”我说道。“律师顶多就只能帮你们到这种程度而已。就算将恐吓罪变不见,也不代表那名少年真正得到了帮助。”我噘起嘴来。“那就跟教一名陷入低潮的打者怎么去破解对方捕手的暗号一样,只能帮助他渡过眼前的难关。但一名棒球选手真正需要的,应该是修正他错误的打击姿势才对。”
“武藤先生,你懂得怎么去修正错误的打击姿势吗?”
“就算我不懂,至少还看得出谁的打击姿势不对。”
“这样还不是一样没有意义。”
“可是……”我边嚼着薯条边说:“即便没有意义,至少能让他知道有个战友嘛。假设我是棒球选手,若有人愿意告诉我其实我的打击姿势不对,这样我会很高兴呢。”
“会吗?但像你叫我去面谈,结果都只是你单方面在问我问题。说真的,这让我觉得家裁所的人很烦呢。”
“调查官可是暗藏手枪的牧师喔。”我说道。这是从阵内那边学来的句子。
“听起来蛮帅气的呢。”
“大叔我偶尔也会想耍帅一下啊。”我笑道。
“手枪指的是?”
“我们调查官持有名为‘法律’的手枪,可是我们并不常拿出来用。”
“意思是你们不会搬出法律来用?”
“在心情上啦。”我说道。“就算我们真用上了,但平常还是将它藏于怀中。”
“是舍不得拿出来用吗?”
“不,因为我们是牧师。”
“牧师?”
“我们等待犯下过错的少年何时愿意来倾诉真正的心声。在告解室里听人告解并不需要手枪。”
“可是,还是带着手枪不是吗?”
“真有必要之时,我们会拿枪威胁,硬将犯错的少年带进教会去。”
“好可怕喔。”
“没错,我们看起来或许像是好好先生,不过还是很可怕的。话又说回来,律师就不会想到要藏起手枪,他们如同奖金猎人一样到处开枪。跟奖金猎人比起来,牧师应该比较像是你们的战友吧。”
“光是跟我们面谈,真的就能解决问题吗?”
“社会上还有许多少年因没人肯听他们说话而痛苦万分呢。”这是我的真心话。
“总觉得武藤先生的话听起来,会让人觉得调查官比律师或刑警还要了不起呢。”志朗同学笑道。
“我就是故意要让你产生这种想法啊。”我也笑了。“可是调查官因为很少有机会用枪,所以必要之时反而会忘了枪该怎么用。”
“这样不行啦。”
“也对。”我所说的就跟几个月前阵内对我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你认为家庭环境是引发不良行为的原因吗?”志朗同学像是在测试我究竟有没有资格担任调查官一样。
“嗯。”我马上回答。
“哪有那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我强调地说。“就因为这个单纯的原因,社会上才会到处都充斥着不良少年。”
“意思是说,这是家长所给予的爱够不够的问题喽?”志朗同学的口气好像在怀疑我的想法太过简单、浪漫。
“这世上并没有所谓的好家长,不过也没有绝不会受到家长影响的孩子。”
“可是,我并不认为不良行为的原因出在家长身上。”志朗同学说道。“我身边不乏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出手犯罪的朋友,那种人应该占不良少年的大多数吧?”他伸手拿起薯条,塞进口中嚼了起来。“而他们又能很轻易且夸张地骗过像武藤先生一样的调查官。”
这的确是事实。有些少年抱着游戏心态犯罪,被送至家裁所时却马上控诉:“都是我父母不好,他们不爱我。”但,说真的,我对这样的少年还是抱持着乐观的看法。他们单独一人时没有问题,但凑在一起时,行为就会产生偏差。阵内常说:“孩子的英文写成child,但复数型态却不是child,而是改用children,表示本质已截然不同了。”他认为孩子们具有这样的特性。
这类少年随着年龄增长,当再也无法聚集在一起时就会主动远离为了打发时间的不良行为,所以我并不会很担心他们。
另一方面,却也有另一群少年犯罪的原因不同于为了打发时间这种无聊理由的状况之下,而是活得很辛苦。由于情况的严重程度无法轻易分辨,我们只好尽可能地成为所有少年的战友。
“我们早就看穿了。我们并不是被那些难缠的少年所骗,而是故意装出被骗了的模样。”
“真是死不认输呢。”志朗同学开玩笑地说道。
事实上我的确是蛮死不认输的,不过我还是说:“带着手枪的牧师怎么可能被骗?”
10
这一切只是偶然,但我与志朗同学回家的方向居然相同。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我还是顺势说出了:“去你家看看吧。”
我们并肩走在由市内通往郊外的国道旁的人行道上,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如我第一次面谈时所感受到的,志朗同学果然是个开朗活泼的平凡高中生,展现有礼及害羞的时机都抓得很对。偶尔会让我觉得他要比我想象中还聪明,但有时又显得非常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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