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枪上没有准星和缺口,父亲教他象用竹枪突刺一样去射击。道理虽很简单,但实践起来却很困难。
说到底,必须熟练用枪才行。直到熟练得能把枪作为手臂的一部分为止。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枪再怎么熟练,一动真格的,仍然枪是枪,手臂是手臂,难以协调。
此后,源藏便开始了枪抵肩训练。闭上眼睛把枪抵在肩上。抵住,再放下。检验一下通过准星缺口,有没有照准假定的猎物。如果闭着眼睛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枪和竹枪一样已经成为手臂的一部分。
为此,源藏规定自己每天必须做一千次枪抵肩练习。
父亲死后不久,源藏开始取得长足的进步。打猎时也很顺手,只要他开枪,猎物十之有八是逃不掉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
但是,源藏并不因此而感到满足。一发必中,百发百中是他的宏愿。他接了父亲的班,也成了一名猎手。源藏比他父亲还要沉默寡言,性格乖僻。他带着狗默默地进了山。但是许多年过去了,源藏的宏愿始终未能成就。其间有时虽也能十有九中,但却一直未能做到发发不空。
当少女叫他的时候,他正在做规定的一千次枪抵肩训练。
听到少女喊他,源藏回过头来。
“为什么只用一只眼瞄准?”
少女又问。
“枪就应该用一只眼去瞄。”
源藏没好气地答道。
“放着两只眼不用,真可惜。”
少女仰望着源藏,脸上显出迷惑的样子。
源藏的脸一下子羞红了。少女太漂亮了,所以源藏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不敢正视少女那如湖水一般清澈明亮的大眼,便赶忙移开了视线。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又做了两三个枪抵肩动作。然后,又转头回视。
少女不见了。
源藏环顾四周,哪里也看不到少女的影子,茫茫的原野在脚下伸延。广大的草原上,盛开着秋日的草花,微风轻拂,摇曳多姿。
看着看着,源藏不禁凛然一惊。
数秒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如何这是不可能的。
源藏的眼睛在追寻十四年前的那个少女。
少女的身姿至今仍历历在目。她看上去有六、七岁的样子,面容、三条辫子、缎带、衣服的花纹等,源藏仍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源藏想,少女该不会是广子吧?广子和源藏相差十四岁。源藏三十岁,如果是广子,她就必须是十六岁才行,假若广子还活着的话。源藏觉得站在深秋的原野上的这个少女绝不会是活在世上的人,也许是灵魂。他相信那是广子的灵魂特意来见他的。源藏不知道广子长的什么模样。她刚生下来,母亲就带着她们姐妹私奔了。虽然他不知道广子的容貌,但他断定必为广子无疑。失踪的广子变为精魂来跟哥哥相会来了。
她是为解除哥哥的烦恼而来。
源藏得到少女的点拨,发明了两眼射法。
枪向来都是用一只眼睛描准的。用双眼瞄准准星缺口便不清楚,枪身也好象成了两个。这怎么能行呢?最初源藏根本不信。但他猛然想起来,父亲曾教他把枪想象成竹枪。竹枪不能用一只眼去刺,那样便没了远近感。这是为何?他不禁自问,为什么竹枪靠两眼,而枪却要用一只眼去瞄准呢?他试着在枪身被看做两个的情况下,用两只眼去射鸟。
结果他恍然大悟。
枪已经完全成了他的手臂的一部分,他根本就无须瞄准。他终于明白射取猎物时通过准星缺口去瞄准完全是多余的。
如果用两眼,就无须瞄准。他可以完全不去管准星缺口,只要看准猎物就行了。因为是两眼,所以视野开阔,连猎物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比如鸟,只一瞬间,便可确知其飞翔角度。用一只眼看,鸟是在向右做水平飞行。可用两只眼一看,便可看出飞翔角度的不同。地形、风还有其它一些因素往往会使人对其飞翔角度作出错误判断。
源藏的手臂已经非同寻常,可独目射法限制住了他。一转入双眼射法,他马上便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把枪当竹枪去使,连父亲也没有达到此一境界。他虽已达到这一步,但他自己终究没能想到两眼射法。
放着两只眼不用,太可惜了——少女的声音仍在源藏耳边回响,并印入了他的脑海。
现在源藏不再认为少女是广子的化身。这种变化起始于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源藏对少女产生了刻骨铭心的爱,他终日都在思念那个少女。他渴望见到她。他在山野里转悠,根本不是为了打猎。等到走得累了的时候,他就睡在野外。
这种思念愈来愈强烈了。
源藏越来越感到不能自持。如能再见那个少女一面,他宁愿舍弃性命。
他深为自己感到悲哀。
他那双注视着积雪的双眸显得十分灰暗。
2
在窝棚里,卧在地上的两头纪州犬站起身来。
源藏留神观察着。这两只狗一个叫泷号,另一个叫赤姬号。泷号是公狗,赤姬号是母狗。它们都是源藏的爱犬,用于捕野猪和熊。这两只狗不知已为他捕获过多少猎物。
正是夜半时分。
轻轻地刮起一阵风,泷号和赤姬号警觉地扬起鼻子迎风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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