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牛犊差不多。
助国跟前重又浮现出野犬的身姿。现在想起来,其个头可与牛相比。还有那一双鬼魂似的夺人魂魄的眼睛。那双眼睛至今仍在他脑海里发出幽光。助国想该不会是妖怪吧。
那天,助国没离开小屋。整整一天,他只在小屋近旁把烧炭用的原木截了截。他想也许野犬已经死了,但他却没有勇气去查看。即使光是看看尸体,也够令人恐怖的。他甚至不再打算下套子捕野兔了。
翌日一早,助国到山里去砍伐原木。烧炭当中最重要的活儿就是砍伐原木。窑周围的原木伐完以后,就得把窑移到有原木的地方去。为此,烧炭的人必须不断地换地方。
刚一进山,助国就愣住了。野犬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它挡住助国的去路,站住不动了。它把视线盯在助国身上,深深的眼窝里面嵌着刀子般细长的双眸。眼光阴鸷,牙齿露在外面。
助国惊叫一声,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叫了句什么。他一把抱住身旁的一棵树。现在要跑回小屋是不可能的了,那样野犬会很快把它撕碎。于是他便拚命地向树上爬去。
野犬一动不动,眼瞅着助国往树上爬。
助国抱住树干骑在树枝上。野犬绝不可能会上树,因此,他目前可以说是脱离了险境。但他想也许已经完了。他身上只带着一柄斧头。装有锯、绳、干粮的背板在上树前他已经撂下了。野犬很显然是为着昨天的事进行报复。如果野犬在下边守上一、两天,助国便无路可逃了。一打瞌睡便有从树上掉下来的危险。掉下去那可就完了,野犬肯定会把他撕成碎片的。在树上连续两天两夜不眨一眼,难保不掉下去。
即使呼救,也别指望会有人来,烧炭的小屋与有人家的地方相距很远。
“求求你!”助国喊了一声。“是我不好,请别见怪。我求你了,放我走吧。”
野犬毫无反应。两只眼睛寒星一样,仰望着助国。这只野犬面目狰狞,唇吻很长,眼窝深路。它个头很大,但仔细一瞧,则会发现其实很瘦。象头饿狼似的,一副凶恶残暴的样子。
“唉,求求你,走开吧。我再也、再也不那么干了,求求你。”
助国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道。
野犬盯着助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野犬看来是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助国这样想。
7
中户源藏朝山顶爬去。
此处位于长野与岐阜县境的臼巢山。山上只有一些伐木人走过的小路。小路周围一派衰草连天,枯木败叶的冬天的景象。风从光秃秃的树梢上吹过,时而象野兽在咆哮,时而又如女人在悲泣。
源藏耳听呼呼风声,向山上走来。
出了奥三界岳已有七天了。狼的足迹遍寻不见。山上有的地方冰消雪化,有的地方仍然白雪皑皑。源藏的眼睛从大自然中获得了大量的讯息。发现有动物的足迹,源藏便能从这些足迹中推察其行动,读出其心理。这个野兽是老的,还是年青的,是饥肠辘辘,还是刚刚饱餐一顿,是被追赶,还是被追逐;甚至连是不是在发情期,他都能了解个一清二楚。源藏可以读懂大地上的大量的奇妙无比的文字。
但是,这些文字当中,始终没有出现狼的情报。虽然没有任何足迹,但源藏凭直觉判断狼是从这一带通过的。如果没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那么在这样广裹的山野中去追逐一头狼是不可想象的。源藏是在凭直觉往前走。这种直觉肯定会在什么地方与狼的情报相碰触的。对山野进行全面的搜索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也不叫追踪,只能称之为调查。源藏是在进行追踪。
源藏虽然自信正在进行追踪,但是镌刻在他脸上的苦恼却是显而易见的。每天早上源藏都用砍柴刀刮胡子。他身上也只有这一处十分讲穷。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上泛着青光,看上去有一片阴翳,这种阴翳似乎很快便笼罩住了他的整个身体。
刺骨的寒风吹过,源藏仿佛清楚地听到了泷号和赤姬号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哀惋凄切。
风没有带来死去的浪江的声音,却载来了七岁时失踪的广子的体臭。源藏的记忆当中从没有过广子的面影。刚生下来不满周岁,母亲就抱着她出走了。源藏却从风中闻到了她的体臭,委实令他奇怪。
广子的体臭唤出了一个精魂。站在晚秋荒野上的少女的精魂。少女用缎带绾着三根长辫,皮肤白净。有时候,源藏会昕听到她在丛林深处呼喊的声音。每一听到,源藏却象发了疯一样,拨开树丛顺着声音飞跑过去,但总也没能见到少女。
——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这种念头就隐藏在源藏的面影下面。
终于,他登上了山顶。从山顶上可以望见御岳山。他朝御岳山方向警了一眼。源藏什么也不信仰,他之所以投去一瞥,只是为了看看追踪的路线。前路茫茫,山道多歧。源藏决定出御岳山西侧到歧阜去。
他刚想转身从北边下山,却猛然站住了。
在荒地的一隅,一具散乱的尸骨映入他的眼底。
源藏走近前去。
他在风中伫立良久,凝神细看。
——狼。
终于,他沉吟道。
尸骨是一只老鹿。地上还有两只乌鸦的尸体,内脏已经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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