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老鹿朝山顶上走来,大约是在四、五天前。鹿已经老态龙钟了。从它那一只残缺不全的牙齿上,即可推知。它连吃草都觉得费劲。同伴们也抛弃了它。它摇摇晃晃地登上山来。
山顶上,大群的乌鸦在等着它。有几只出去侦察的乌鸦早就盯上了这头老鹿。山顶上的鸦群是在等待老鹿的到达。
老鹿爬到了山顶,停下歇歇脚。它的四肢已经在颤抖。鸦群哑然无声,守望着它。所有的树上都落满了乌鸦,就象一个个小小的黑色僧侣。它们沉默着,静候老鹿倒毙于地。
但是,老鹿仍在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着。
一只乌鸦不耐烦了,它率先对老鹿发起了攻击。其它乌鸦也群起而攻之。很快,老鹿便被啄瞎了双眼。失去双眼的老鹿四处瞎撞,用鹿角拒敌。但它很快便筋疲力尽了。
鸦群迅速扑上来,围住了倒在地上的老鹿。
这时,一只狼跟在鹿的后面追上了山顶。狼袭向大群乌鸦,乌鸦四散逃开。狼开始大吃大嚼刚被乌鸦扑倒在地上的老鹿。乌鸦遮天蔽日落在树梢上,苦着脸看着狼。
一只乌鸦生气了,它怒叫着向狼冲击。跟着又有几只紧随其后。它们只不过是在示威,目的是为了把狼赶跑。可怜的乌鸦不知狼的跳跃能力,狼蹭地一下窜起来咬死了一只乌鸦,接着又是一只。鸦群终于沉默了下来。对手早有提防,它们只好又板起脸耐下性子等待。
狼饱餐一顿之后,下了山。
鸦群又群集到残骸上面。
——狼真该死!
源藏再次骂道。
源藏根据乌鸦的尸体和老鹿的尸骨,在心中描画出了这样一副图景。这是大自然留下的文字。虽然没有狼的痕迹,但除了狼以外,这种痕迹是留不下来的。一头野犬,是无法接近大群乌鸦的,野犬成群时,乌鸦便不会靠近。乌鸦的尸体,就是狼出现在这里的最好的证明。
源藏抬头望着远方。
在他即将踏上的山北边遥远的地方,御岳高原在冬日的晴空下,绵延不绝。
翌日,源藏来到王泷川的干流上。
他想沿河而上,从三浦山的鞍部进入歧阜。根本就无路可偱。但即使这样,也难不住源藏。他顺着樵夫、野兽走的路往上攀登。根据地形,他就能判断出山的走势。
在河边上,碰到了两个猎人。
“从哪里来?”
其中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猎人问道。
“臼巢山。”
“噢,是和我们一起的。你看到狼的足迹了吗?”
“狼——”
源藏刚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三天前,狼袭击了一个烧炭的。”
“以后呢?”
“烧炭人虽然没出什么事……”
一天一夜,狼在树下面守望着烧炭的助国。狼去了以后,助国跑回村里,当时他已经神经错乱了。他只说在山里遭到了山狗的袭击,其它的便不知道了。他躺在床上直发高烧,满口胡话,不停地向狼赔着不是。高烧退下以后,他仍然有些神志不清。
“那么,发现踪迹了吗?”
源藏脸色铁青。
“到今天已经两天了。我们在河岸一带搜索,可哪里也没有狼的足迹。”
那人脸上显出不安的详子。
源藏道了声谢,告别了他们。
烧炭的助国所在的村子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这是源藏和猎人相遇当天傍晚的事。他径直朝猎人的家里走去。见到源藏的猎人名叫虎雄。
那人向虎雄询问了狼袭击助国这一事件的原委。虎雄向他说明的时候,添油加醋地融进了自己的推测。
“没有别的人向你打听狼的事情吗?”
“别的人?没有谁问过。”
虎雄看着那人的脸摇摇头。这人的脸刀劈斧削般地棱角分明,看样子不象是乡下的人。他目光阴冷,只说自己名叫志乃夫,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虎雄想大概会是警察方面的人。狼袭击助国的事已经通过当地驻警报告了警察,也许是下来调查此事的人。
“好象没有谁问过——”
虎雄忽然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猎人。
“啊,对了。我在山里见了一个猎人,看样子不象本地人。”
“他长什么样?”
“个头很高,看上去觉得有些冷冰冰的……”
那人的眼神异常地严厉,虎雄回想着。
“那个人朝哪里走的?”
“看样子他是想沿王泷川向北走。据他说,他是从臼巢山下来的。”
“有没有人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人?他带着一只狗,大概是纪州犬。因为他不是猎人,身上可能没带枪。”
“这个——”
虎雄沉吟了一下,摇摇头。
志乃夫道了谢,走出门去。
西边的太阳正要下山。
——向北?
志乃夫自语着朝王泷川方向走去。
虎雄遇到的那个猎人无疑是源藏。志乃夫没见过源藏。但他能想象出他的面貌。放荡不羁且又十分自负。他今天第一次得悉了源藏的行踪。出了奥三界岳以后,源藏就销声匿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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